秋意渐浓,晨露凝霜。陈天纵独立院中,望着那株在萧瑟风中依旧挺立的青松,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沉郁。修为的瓶颈如同一道无形枷锁,困住了他的脚步,也让那迫在眉睫的危机,显得愈发沉重。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
陈天纵未回头,已知来者是福伯。这位一直默默守护在他身边的老人,如同这院中的青松,历经风霜,沉默却坚韧。
“阁主,心中有惑?”福伯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异常平和。
陈天纵缓缓转过身,看着福伯那张布满皱纹、却眼神清亮的脸,没有掩饰自己的困境:“福伯,我困于意境巅峰已久,明明力量已至,感悟亦足,却始终无法触及那‘域境’之门。仿佛……缺了最关键的一环。”
福伯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望着那株青松,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阁主可知,老夫这‘断魂刀’之名,因何而来?”
陈天纵微微一愣,摇了摇头。他只知道福伯刀法超绝,是曾经的江湖名宿,却从未细究其过往。
福伯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追忆之色:“当年,老夫初入化神,自以为刀意圆满,可斩断一切。于北疆遭遇强敌,苦战三日,终以一招‘断魂’将其斩杀。那一刀,凝聚了老夫毕生修为与杀意,自以为无物不断,无坚不摧。”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一种深沉的感慨:“然而,此后数十年,老夫的刀,再未能有寸进。无论如何磨砺刀意,积累灵力,始终被困在化神初境,再也挥不出第二记‘断魂’。直到后来,于一处荒村古庙避雨,见一老僧以钝刀劈柴,动作笨拙,心无杂念,柴薪应手而分。老夫观之三日,忽有所悟。”
福伯转过头,目光澄澈地看向陈天纵:“阁主,你可知老夫悟到了什么?”
陈天纵凝神静听。
“老夫悟到,当年那一刀‘断魂’,断的不是敌人的魂,而是老夫自己的‘道’。”福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过于追求刀的‘利’,追求意的‘绝’,反而将自身禁锢在了‘断’与‘杀’的狭隘之中,与这天地、与众生,隔了一道厚厚的墙壁。心被刀意所缚,又如何能见得真我,触及更高的境界?”
他伸手指向那株青松:“你看这松,可曾刻意去追求挺拔?可曾执着于对抗风霜?它只是依循本性,扎根于此,汲取阳光雨露,历经寒来暑往,故能成就其坚韧。它的力量,源于与这片土地的连接,源于其本身存在的状态。”
福伯的目光重新回到陈天纵身上,带着长者的睿智与关怀:“阁主你所创的‘唯心六境’,立意高远,强调心念之力,此乃正道。但老夫观你近日,急于突破,心思皆系于外部的危机与力量的提升,这‘心’……是否已然被‘境’所困?被那‘域’的框架所束缚?”
“你试图以自身意境,去强行定义、覆盖外界天地,此念一起,便已落了下乘,无形中在自己与天地间,立起了高墙。真正的‘域’,或许并非‘征服’与‘覆盖’,而是‘融入’与‘共鸣’。是找到你自身心念与这大千世界最本初、最和谐的连接点,让你的‘心’,成为这片天地自然的一部分,乃至……引导其脉动的那一点灵犀。”
“【域境·我心】,关键或许不在‘域’之形,而在‘我’之真。阁主,不妨暂时放下对力量的执着,放下对境界的渴望,回归你创立此道的最初一念。你为何要以诗为剑?你心中真正想要守护、想要践行的,究竟是什么?当你的心念纯粹如初,与这世界的呼吸同频之时,那层隔膜,或许……不破自消。”
福伯说完,微微躬身,不再多言,转身缓步离去,将那满院的清寂与思索,留给了陈天纵。
陈天纵怔在原地,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脑海,豁然开朗!
福伯的话,没有高深的法诀,没有玄妙的技巧,却如同拨云见日,直指他困境的核心!
是啊!
他太急了!
急于应对皇帝的杀局,急于获得更强的力量,反而将“唯心六境”最根本的“唯心”二字抛在了脑后。他的心,被外界的压力、对境界的渴望所填满,充满了刻意的“求”与“执”,又如何能保持那份纯粹与空明,去真正感应、融入这片天地?
他一直试图用自己的意境去“征服”世界,却忘了,真正的“域”,或许应该是自身心念与世界本质找到共鸣后,自然形成的一片“和谐之地”。不是强行划定疆域,而是让自身成为这片疆域自然的核心。
“回归初心……”他低声重复着福伯的话,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十岁受辱时立下的誓言,浮现出创立“唯心六境”时那份要以诗文化剑、重定乾坤的纯粹信念,浮现出李若柠担忧的眼神,北境将士的热血,还有这人间烟火的点点滴滴……
他所求的,从来不是单纯的强大,而是以自身之道,守护心中所珍视的一切,打破那些不公的枷锁!
当这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时,他感到体内那澎湃的力量,似乎找到了流淌的方向,那层坚不可摧的瓶颈隔膜,仿佛也微微松动,透进了一丝光亮。
他抬头,望向那株青松,目光不再困惑,而是充满了明悟与坚定。
福伯的点拨,如同在他黑暗的前路上,点亮了一盏灯。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他已然知道了,该往哪个方向走。
接下来,便是沉下心来,找回那颗纯粹的“唯心”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