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李琮以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的奏报,以及那些附带的、触目惊心的罪证副本,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朝堂湖面投下了一块万钧巨石。可以想见,此刻的京城,必定已因这份来自北境的雷霆弹劾而掀起了何等滔天巨浪。三皇子李琝及其母族势力,必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疯狂地反扑、辩解,甚至不惜动用一切力量,试图将这滔天罪责遮掩或转嫁。
朔方城这边,李琮与陈天纵都清楚,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京城的水太深,仅凭这些来自边关的证据,想要一举扳倒一位根基深厚的皇子,绝非易事。对方必定会极力否认,并反过来指责七皇子构陷兄弟、拥兵自重。
因此,在发出奏报的同时,李琮与陈天纵定下了“外松内紧,固本待机”的策略。明面上,朔方城一切如常,只是加强了边防巡逻与城内戒备,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反击与擒获敌酋的行动从未发生。暗地里,清洗内部、巩固权力、积蓄力量的动作,却在以更高的效率进行着。
周振武借着“追查劫狱凶徒”和“肃清内奸余孽”的名义,以雷霆手段又处置了一批与刘明、王朗案有牵连,或立场摇摆不定的中低级军官,彻底将朔方城的军权牢牢掌控在了李琮一系手中。同时,李琮也开始大力提拔那些在赵铁山冤案中表现出忠诚与血性的将领,尤其是赵铁山旧部和“锐士营”中涌现出的骨干。
而赵铁山本人,则按照陈天纵“金蝉脱壳”的计划,并未立刻公开露面,恢复身份。他依旧隐于那座废弃烽燧改造的秘密据点中,由天枢楼的人严密保护。对外,他依旧是那个被“神秘势力”劫走,下落不明的“逃犯”。这既是保护他,避免他在局势未明时成为对方狗急跳墙的刺杀目标,也是一步暗棋。一个“已死”或“失踪”的悍将,在某些关键时刻,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陈天纵则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对“锐士营”的进一步强化,以及对自身“唯心六境”的巩固与探索上。鹰嘴涧的极限爆发与擒获巴特尔时的实战运用,让他对“意境”的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他隐隐感觉到,“意境”并非终点,其之上那更为玄妙的“域境”,似乎已触手可及,只差一个契机,一层窗户纸。
他深知,无论朝堂上的博弈如何,最终决定胜负的,依旧是实力。唯有自身与麾下力量足够强大,才能在任何变局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日,陈天纵正在“锐士营”营地指导一批新选拔进来的士卒进行基础“凡境”训练,灰隼悄然来到他身边,低声道:“阁主,京城天枢楼密报。”
陈天纵不动声色地走到一旁僻静处。
“讲。”
“三皇子一派对北境奏报反应激烈,已在朝堂上多次抗辩,斥之为‘污蔑构陷’,并反指七殿下‘养寇自重’、‘交通妖人(暗指阁主您)’。陛下态度……暧昧,虽下令严查,但并未如我等预期那般立刻震怒处置三皇子。目前,朝中分为两派,争吵不休。”
陈天纵闻言,并无意外。皇帝的态度,本就在预料之中。平衡之术,乃是帝王心术的根本。在确凿无疑、威胁到自身皇权之前,皇帝绝不会轻易打破皇子间的制衡。
“还有,”灰隼继续道,“我们监测到,三皇子府与北境之间的几条隐秘联络渠道,近期活动异常频繁。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另外,黑狼部在巴特尔被擒后,内部虽有骚动,但其大首领迅速压制了不同声音,并开始收缩兵力,动向不明。”
陈天纵目光微凝。三皇子那边果然不会坐以待毙,必定在寻找反击之道,甚至可能再次与蛮族勾结,策划更大的阴谋。而黑狼部的异常动向,也值得警惕。
“让我们的人,盯紧所有可疑渠道,尤其是可能指向朔方城内部的。”陈天纵下令,“另外,加派斥候,严密监视黑狼部主力动向,我要知道他们收缩兵力,究竟想干什么!”
“是!”
灰隼离去后,陈天纵沉思片刻,转身走向守府。他需要将这些情况及时告知七皇子,并商议对策。
然而,就在他刚走出“锐士营”营地不远,经过一条相对僻静的街巷时,心中警兆忽生!
“识境·观照”的力量让他对危险的感知远超常人!几乎在瞬间,他身形如同鬼魅般向侧后方滑开半步!
“咻!咻!咻!”
三支淬了幽蓝剧毒的短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擦着他的衣角,深深钉入了他刚才站立位置背后的土墙之上!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刺杀!
光天化日之下,在朔方城内,针对他的刺杀!
陈天纵眼神瞬间冰冷如刀,目光锐利地扫向短弩射来的方向——那是街巷一侧的屋顶!
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一击不中,毫不停留,如同大鸟般向后翻腾,就要借势遁走!
“想走?”
陈天纵冷哼一声,甚至未曾拔剑,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隔空向着那遁逃的黑影轻轻一划!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浩大的声势。
只有一缕凝练到极致、几乎无形的“意境”剑气,如同穿越了空间的距离,后发先至,瞬间追上了那道黑影!
“噗嗤!”
一声轻微的、利刃入肉的闷响传来。
半空中的黑影身形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线扯住了翅膀的鸟儿,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随即从屋顶上一头栽落下来,“嘭”地一声砸在巷道的青石板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其背心处,一个细小的血洞正在汩汩流出鲜血。
陈天纵缓步走过去,俯身查看。刺客一身普通的夜行衣,面容普通,没有任何标识,显然是专业的死士。他检查了一下刺客使用的弩箭和身上的物品,同样没有任何能指向其来历的线索。
干净利落,显然是老手。
陈天纵站起身,面色平静,心中却寒意更盛。对方果然开始狗急跳墙了!这次刺杀,与其说是真要取他性命,不如说更像是一次警告,一次试探,或者说,是混乱视线的烟雾弹。
他抬头,望了望朔方城灰蒙蒙的天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金蝉”虽已脱壳,潜入了更深处,但来自四面八明的暗箭,却愈发密集了。
他整理了一下微皱的青衫,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继续迈步,向着守府的方向走去。
只是那步伐,比以往更加沉稳,也更加……坚定。
风暴将至,唯有力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