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阁”商品引发的风暴,比预想中来得更为迅猛。琉璃镜的华光、玉露茶的清韵、百炼钢的锋芒,如同三把利刃,精准地刺入了江南商界最丰腴的腹地。金钱与声望如同百川归海,涌向这个看似凭空冒出的商号,其势之炽,甚至隐隐压过了“诗仙”之名在文坛造成的轰动。
然而,巨大的利益蛋糕被动了,盘踞已久的豺狼虎豹自然不会坐视。
悦来客栈内,陈天纵品着新送来的“玉露茶”,听着灰隼的汇报,面色平静无波。
“阁主,情况汇总如下。”灰隼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宝光轩’联合了七家大小琉璃坊,公开指责我们‘琉璃镜’乃‘奇技淫巧’,坏人心术,并已联名向府衙递了状子,说我们窃取了他们的祖传秘方。”
“祖传秘方?”陈天纵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杯,“他们若能造出此等清晰的镜子,何至于等到今日?不过是垂死挣扎,想借官府之力罢了。周知府那边什么反应?”
“周知府暂时压下了状子,只说要调查。但王通判跳得很欢,几次在公开场合暗示我们‘来路不正’。”
“意料之中。”陈天纵点点头,“茶叶那边呢?”
“‘云山茶庄’是江南茶行的龙头,背后有致仕的户部侍郎的影子。他们联合了十几家茶商,开始大肆囤积我们制作‘玉露茶’所需的那几种山场的毛茶,并放出风声,说我们的茶用了‘邪法’,饮之伤身。另外,市面上已出现仿造的‘玉露茶’,包装几可乱真,但品质低劣,意图败坏我们的名声。”
“囤积原料,造谣中伤,仿冒伪劣……老套路,但很有效。”陈天纵眼中寒光一闪,“告诉天玑楼,启用备用山场,严格控制核心工艺。至于仿冒者……收集证据,找个合适的时机,送他们一份‘厚礼’。”
“是。最麻烦的是‘百炼钢’。”灰隼语气更为严肃,“‘铁掌帮’控制着江南近三成的铁器生意,他们帮主雷烈放出话来,说我们坏了行规,要给我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已经派人骚扰了我们合作的几家铁匠铺,还截断了两批我们采购的矿石。漕帮那边……态度暧昧,原本谈好的几条运矿船,也被临时找了借口扣下了。”
陈天纵放下茶杯,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街市。“铁掌帮……漕帮……一个明火执仗,一个待价而沽。看来,他们是觉得我们这只肥羊,好欺负得很。”
他沉吟片刻,问道:“我们自己的矿源和工匠,保障如何?”
“按照苏楼主之前的布局,我们已暗中控制了两处品质不错的小型铁矿,工匠也都是早期培养的核心人员,短期内的生产无虞。但长期看,若漕帮持续卡住运输,原料进出会成大问题。”
“也就是说,关键在于打破漕帮的封锁,或者……让铁掌帮自顾不暇。”陈天纵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他们不是喜欢用江湖手段吗?那我们就陪他们玩玩。”
他招了招手,灰隼附耳过来。陈天纵低声吩咐了几句。
灰隼眼中精光一闪:“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接下来的几日,江南商界风波诡谲。
“唯心阁”面对各方打压,表现得出奇“软弱”。对于琉璃坊的指控,他们不予公开回应,只是默默将琉璃镜的售价又提高了三成,依旧供不应求,让那些联名告状的琉璃坊主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对于茶叶联盟的原料封锁,“唯心阁”悄然推出了限量版的“雪顶玉露”,宣称产自更高寒的山场,数量稀少,价格更是高得离谱,反而进一步刺激了高端市场的追捧,将“玉露茶”的品牌形象推得更高。而那些仿冒者,则在一夜之间,被不知名人士砸了店铺,证据(包括他们与云山茶庄勾结的账本副本)被直接扔到了府衙门口,引得周知府勃然大怒,下令严查,云山茶庄一时焦头烂额。
而真正的风暴,集中在“铁”上。
铁掌帮帮主雷烈,这几日心情极差。先是帮中几个负责重要矿脉的管事接连遭遇“意外”,不是失足落水就是被莫名毒蛇咬伤,虽无性命之忧,却让帮务运转出现了混乱。紧接着,帮派名下最赚钱的几家地下赌场和妓院,接连被官府“重点关照”,损失惨重。更让他心惊的是,一股陌生的势力开始在他的地盘上抢生意,手段狠辣,行事诡秘,专门针对他利润最高的私盐和兵器走私路线,几次冲突下来,他竟然没占到丝毫便宜,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
所有的线索,隐隐约约都指向那个新冒出来的“唯心阁”。雷烈暴跳如雷,却抓不到对方任何把柄。对方明面上只是个商人,那些暗地里的手段,干净利落得不像普通商贾所能为。
就在雷烈焦头烂额之际,漕帮的一位堂主,悄悄递来了话头。
悦来客栈,另一间隐秘的雅室。
陈天纵见到了这位漕帮堂主,姓钱,是个面色精明、肚满肠肥的中年人。
“陈公子,久仰大名啊!”钱堂主拱手笑道,眼神却不住地打量着陈天纵,“贵阁的生意,真是做得风生水起,令人佩服。”
“钱堂主过奖了,小本经营,混口饭吃而已。”陈天纵神色淡然,替他斟了杯茶。
“哈哈,陈公子过谦了。”钱堂主干笑两声,切入正题,“听说……贵阁最近在铁器上,和雷老虎闹得有点不愉快?”
“哦?有这事?”陈天纵故作惊讶,“陈某只是做些正经生意,与铁掌帮素无往来,何来不愉快之说?”
钱堂主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尴尬,压低声音道:“陈公子,明人不说暗话。雷老虎那人,霸道惯了,不懂规矩。我们漕帮,是最讲规矩的。贵阁的货物,若是走漕运,价格好商量,安全也有保障。何必跟那莽夫一般见识?”
陈天纵心中冷笑,这是见铁掌帮吃了暗亏,想来做和事佬,顺便分一杯羹了。
“钱堂主的好意,陈某心领了。”他慢悠悠地道,“只是,我‘唯心阁’行事,向来是先礼后兵。铁掌帮无端生事,截我原料,扰我合作,若就这么算了,以后在这江南地界,岂不是谁都敢来踩上一脚?”
钱堂主脸色微变:“陈公子的意思是?”
“麻烦钱堂主给雷帮主带个话。”陈天纵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三日之内,让他的人撤出我所有的合作铺子,赔偿损失,并公开道歉。否则……”
他抬眼,看向钱堂主,目光如冰棱:“他丢掉的,就不只是几条财路和几个赌场了。”
钱堂主被他目光一扫,竟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他原本以为这“诗仙”只是个有点背景的文人,没想到气场如此迫人。
“这……陈某公子,雷老虎毕竟势大,何必把事做绝……”他试图缓和。
“势大?”陈天纵轻笑一声,“钱堂主,你信不信,我让他三更倒,他撑不到五更天?”
钱堂主心中一凛,看着陈天纵那深不见底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这年轻人绝非易于之辈。铁掌帮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话,钱某一定带到。”他站起身,拱了拱手,语气恭敬了许多,“只是,希望陈公子行事,也能留些余地,毕竟这江南……水浑得很。”
“多谢钱堂主提醒。”陈天纵也站起身,送客之意明显,“水浑才好摸鱼,不是吗?”
送走心思各异的钱堂主,陈天纵回到窗前。夕阳的余晖将运河染成一片金红。
商业的战争,同样是你死我活。他示敌以弱,暗中布局,如今图穷匕见,就看那雷烈,是选择低头,还是选择……毁灭。
他轻轻敲了敲窗棂。
“灰隼。”
“在。”
“让天璇楼的人准备好。如果铁掌帮不识抬举……那就让他们换个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