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主府品画归来后,陈天纵愈发深居简出,除了偶尔有几封与文人之间的寻常书信往来(内容多是探讨诗词或问候病情),几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那日应对长安公主试探时表现出的“病弱”与“怯懦”,似乎也通过某些渠道流传出去,进一步巩固了他“文采惊世却不堪大用”的形象。
然而,在这看似沉寂的表象之下,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正在暗中紧锣密鼓地筹备。
密室中,烛火摇曳。陈天纵、福伯、小乙以及石头(天璇楼副统领)齐聚。
“时机差不多了。”陈天纵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目光扫过面前三人,“总躲在府中,这‘病’也好得太慢了些。是时候让神都的诸位,看看我陈天纵‘恢复’后的另一面了。”
小乙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份简报送上:“阁主,目标已选定。‘血刀’刘莽,金丹初期散修,性情暴躁,贪财好色,近日因在赌坊欠下大笔债务,正四处寻找来钱快的门路。天枢楼已通过中间人,以张家外围势力的名义,向他透露了一个‘轻松’的任务——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当众‘教训’一个不懂规矩的纨绔子弟,酬金丰厚。他已被债务逼急,未曾深究雇主背景,已然应下。”
陈天纵微微颔首:“地点选在何处?”
“西市,‘回味楼’门前。”小乙答道,“那里人流密集,三教九流混杂,消息传得快,也方便我们的人混入围观人群,掌控局面。时间定在三日后午时。”
“很好。”陈天纵看向石头,“天璇楼准备得如何?”
石头瓮声回答:“已挑选了五名机灵且擅长伪装的兄弟,届时会混在人群中,负责引导舆论,记录现场细节,并确保没有其他意外势力插手。属下会亲自在远处策应,若有超出预期的变故,随时可以出手。”他顿了顿,补充道,“按照阁主吩咐,所有人都只会表现出淬体境左右的实力,绝不会暴露真实修为。”
陈天纵最后看向福伯:“府内这边……”
福伯沉声道:“少爷放心,老奴已安排妥当。届时会有两名‘恰好’路过的侯府护卫,但他们只会在一旁‘惊慌失措’,绝不出手。事后,老奴也会以管家身份,做出向京兆尹府‘申诉无门’的无奈姿态。”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反复推敲。这不仅仅是一场打斗,更是一场演给所有窥伺者看的大戏,目的是为了坐实陈天纵“虽有文采却武力低微、行事荒唐易惹麻烦”的纨绔形象,同时也能借此机会,测试一下张家(或其关联势力)的反应,以及那位长安公主的关注程度。
“记住,”陈天纵最后强调,“我的‘实力’,必须控制在淬体巅峰到识境初期的水平,战胜刘莽,要靠‘运气’和‘旁门左道’,过程要狼狈,结果要侥幸。我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陈天纵,除了会写几首诗,本质上依旧是个不成器的废物。”
“是!”三人齐声领命。
三日后,午时将近。西市一如既往地喧嚣热闹,“回味楼”门前更是人来人往,叫卖声、谈笑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活力。
陈天纵穿着一身颇为招摇的锦缎华服,带着两个看似精悍、实则内心忐忑的侯府护卫(由天璇楼人员伪装),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回味楼”门口。他脸上带着几分宿醉未醒的慵懒和纨绔子弟特有的傲慢,对周围投来的各异目光浑不在意,径直就要往楼里走。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腰间挎着一柄血色长刀的汉子,如同半截铁塔般挡住了他的去路,正是“血刀”刘莽。
“小子,走路不长眼啊?撞到爷了!”刘莽声若洪钟,带着一股蛮横的煞气,按照“剧本”开始了挑衅。
陈天纵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强撑着纨绔的架子,色厉内荏地呵斥道:“哪……哪来的莽夫,敢挡本公子的路?滚开!”
“哟嗬?还挺横?”刘莽狞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陈天纵的衣领,“爷爷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戏码正式开演。
陈天纵“惊慌”地闪躲,动作看似笨拙,却每每在毫厘之间避开刘莽的擒拿,引得周围一片惊呼。他偶尔也会“胡乱”地挥拳踢腿,力道软绵绵,毫无章法,完全符合一个疏于锻炼的纨绔表现。
刘莽则按照约定,并未动用金丹期的真正实力,只以相当于识境中期的力量和速度进行压制,但招招狠辣,逼得陈天纵“险象环生”。
“砰!”陈天纵“躲闪不及”,被刘莽一拳擦中肩头,整个人踉跄着倒退数步,撞翻了一个路边的水果摊,瓜果滚落一地,汁水溅了他一身,显得狼狈不堪。他脸色“煞白”,呼吸“急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发出阵阵哄笑和议论。
“果然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就这点本事也敢出来嚣张?”
“看他那样子,快被打趴下了吧?”
混在人群中的天璇楼成员适时地引导着舆论,将“陈天纵不堪一击”的印象深深植入围观者心中。
然而,在无人察觉的层面,陈天纵的“识境”感知牢牢锁定着刘莽的每一个动作。他精准地计算着对方的力道、速度和攻击轨迹,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看似狼狈的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格挡,都蕴含着对自身力量妙到毫巅的控制。
终于,在刘莽一次势大力沉、看似必中的直拳轰来时,陈天纵脚下“恰好”踩到一块不知谁丢弃的果皮,身体一个“趔趄”,向前扑倒!而在他扑倒的瞬间,他的膝盖“无意中”重重顶在了刘莽小腿的某个穴位上!
“呃啊!”刘莽只觉得小腿一阵剧痛酸麻,凝聚的力量瞬间溃散,下盘不稳,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竟然也跟着向前一个踉跄!
而此刻,陈天纵扑倒的方向,正对着刘莽因为前冲而暴露出的肋下空门!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刚才撞翻果摊时“顺手”捞起的、削尖了的甘蔗茬子,借着扑倒的势头,“狠狠”地捅向了那个位置!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破革的声响。
刘莽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肋下。那里传来的并非致命伤,却是一股极其刁钻阴损的暗劲,瞬间扰乱了他体内气血的运行,让他半边身子都麻痹了!他想要运转金丹之力强行冲开,却感觉那暗劲如同附骨之疽,短时间内竟难以驱除!
陈天纵则借着这一捅的反作用力,向后“狼狈”地滚出老远,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染了点血迹的甘蔗茬,脸上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
全场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赢了?这就赢了?”
“我的天,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踩到果皮滑倒,正好撞到对方要害?”
“这陈公子……打架不行,运气倒是逆天!”
刘莽僵在原地,感受着身体的麻痹和周围刺耳的议论,脸色铁青。他知道自己栽了,栽在一个看似废物的纨绔手里,还是以这种极其憋屈的方式!他狠狠瞪了陈天纵一眼,知道任务已经失败(虽然过程有些出乎意料),再留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只得强提着一口真气,压制住体内的暗劲,一言不发,转身挤出人群,迅速离去。
那两名“侯府护卫”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上前搀扶起“虚弱不堪”的陈天纵。
“少爷,您没事吧?”
“快,快回府!”
陈天纵在护卫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离开,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群议论纷纷的看客。
远处,一座茶楼的雅间窗口,一道清冷的目光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长安公主李若柠放下手中的茶杯,纤细的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着,帷帽下的秀眉微不可查地蹙起。
运气?她看着陈天纵那“狼狈”离去的身影,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刚才那“巧合”到极致的一幕——踩中果皮,前扑,膝撞,甘蔗茬子精准命中穴位……
真的是运气吗?
还是……一种精心计算下的必然?
她忽然想起那日“听雨轩”中,他遗落纸笺的“意外”,以及品画时那看似懵懂却总能点到关键处的言辞。
这个陈天纵,似乎总能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达成他的目的。
“灯火阑珊处……”她低声吟诵着那句词,眼神愈发深邃难明。
街头的冲突落幕,纨绔“侥幸”获胜的消息,伴随着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迅速传遍了神都。陈天纵那“文弱”、“荒唐”却又“运气爆棚”的形象,变得更加立体,也更加……深入人心。
而这场布局的真正效果,正在暗处悄然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