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涧的硝烟虽已散去,但其所引发的震荡,却在朔方城乃至整个北境军中,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剧烈地沸腾、炸裂开来。
七皇子李琮死里逃生,重伤休养,暂时无法视事。守将赵千岳与参军周振武忙于整顿防务、清点损失、抚恤伤亡,焦头烂额。然而,在这片混乱与肃杀之中,一个名字,一种力量,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成为了所有人口中无法回避的话题——陈天纵,及其那宛若神迹的“剑意天河”。
只是,这话题之中,裹挟着的不再仅仅是敬畏与惊叹,更夹杂了无数怀疑、不解,乃至根深蒂固的排斥。
朔方城的茶楼酒肆、军营校场,但凡有人的地方,几乎都在争论着同一件事。
“听说了吗?陈教习那一剑,引动了天地之力,直接把蛮子的包围圈给劈开了!”
“扯淡吧!哪有人能厉害到那种地步?我看就是以讹传讹!”
“千真万确!我三舅姥爷家的二小子就在前锋营,他亲眼所见!说陈教习念了几句诗,剑就变成了一条河,所向披靡!”
“念诗?哈哈哈!打仗靠的是真刀真枪,念诗要是有用,咱们还练个屁的武?直接开个书院算了!”
“就是!我看呐,八成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或者用了什么一次性的禁忌法宝!不然怎么可能?”
类似的争论无处不在。对于那些亲身经历鹰嘴涧血战、亲眼目睹“剑意天河”的幸存者而言,陈天纵几乎是拯救了他们性命与信念的神只。尤其是“锐士营”的士卒和赵铁山麾下的老兵,他们对陈天纵的崇拜与忠诚已然达到顶峰。
然而,对于更多未曾亲见,只听闻传言的普通士兵和大部分中低层军官而言,这种完全颠覆他们武道认知的力量,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们更愿意相信,那是某种取巧的秘术,或是借助了未知的外力,而非陈天纵自身的真实实力。毕竟,一个如此年轻的“文人”,怎么可能拥有超越无数苦修数十载老牌强者的力量?这不符合他们信奉的“勤能补拙”、“根基为重”的传统武道观念。
“什么‘唯心之路’?听着就玄乎!武道一途,讲究的是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他那种靠念几句诗就能爆发的手段,根基肯定不稳!”
“没错!我看就是哗众取宠!这次是运气好,下次敌人有了防备,他那套就不灵了!”
“殿下也是,居然把‘锐士营’全权交给他?万一练废了怎么办?那可是咱们边军的好苗子!”
质疑声中,甚至开始夹杂着对陈天纵动机的恶意揣测。有人认为他是沽名钓誉之徒,凭借非常手段博取名声;有人认为他心怀叵测,所传之道会毁掉边军根基;更有人将他与朝中争斗联系起来,怀疑他是某方势力派来搅乱北境的棋子。
这种舆论的风向,自然也传到了正在全力整顿、训练“锐士营”的陈天纵耳中。
“阁主,外面那些闲言碎语,您不必放在心上。”灰隼(在北境,他依旧以贴身护卫的身份活动)看着在校场上亲自指导士卒进行高强度对抗训练的陈天纵,忍不住低声劝慰。连他都感受到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压力。
陈天纵目光平静地扫过场中挥汗如雨、眼神却异常坚定的“锐士营”士卒,淡淡道:“人心如水,堵不如疏。他们不信,是因为未曾理解,也未曾亲身体验。言语的解释,永远是苍白的。”
他并不在意那些质疑。在他决定展露“唯心”之力时,便早已预料到会面临这种局面。旧有观念的堡垒,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攻破。
“可是……”灰隼还是有些担忧,“如今军中对此争议极大,恐不利于阁主日后行事,也不利于‘锐士营’……”
“争议,有时并非坏事。”陈天纵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它能让我们看清,哪些人是可以争取的,哪些人是顽固的,又有哪些人……是隐藏在暗处的。”
他话中有话。鹰嘴涧的惨败,内鬼的存在已是板上钉钉。如今这股针对他个人和“唯心”理念的质疑风潮,未尝不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借机煽动,想要将他孤立,甚至逼出北境的手段。
正在此时,赵铁山那粗豪的嗓门在校场外响起:“陈兄弟!俺老赵来看你了!”
只见赵铁山大步流星地走来,他虽然身上伤势未愈,走路还有些瘸,但精神头却十足,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亲近与维护之意。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从鹰嘴涧活着回来的军官。
“外面那些混账话,陈兄弟你别听!”赵铁山走到近前,用力拍了拍陈天纵的肩膀(依旧收了力),“俺老赵和这帮兄弟的命都是你救的!谁他妈敢说你半个不字,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他身后的几名军官也纷纷附和,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坚定。他们都是鹰嘴涧的亲身经历者,对陈天纵的实力与为人,有着毋庸置疑的信赖。
陈天纵心中微暖,笑道:“赵大哥和诸位兄弟的心意,陈某明白。些许流言,伤不了我分毫。”
“那就好!”赵铁山咧嘴一笑,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怒气道,“不过兄弟,你得小心点。俺听说,辎重营那几个平时就阴阳怪气的家伙,还有参军府里某个自诩清高的老学究,最近蹦跶得挺欢,到处说你坏话!妈的,要不是殿下严令不得内讧,老子早带兵去把他们营房给掀了!”
陈天纵目光微闪。赵铁山提到的这几个名字,恰好都在天枢楼之前锁定的可疑范围之内。他们的“活跃”,恐怕并非单纯出于理念不合。
“跳梁小丑,无需理会。”陈天纵拍了拍赵铁山的胳膊,“赵大哥,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当好生休养。接下来,或许还有硬仗要打。”
赵铁山眼睛一亮:“有仗打?那敢情好!老子这身骨头早就痒痒了!到时候还得靠陈兄弟你带俺们建功立业!”
送走赵铁山一行人,陈天纵独自立于校场边缘,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
取巧?实力?
唯心?传统?
这些争论,他无意去辩驳。
他知道,最好的回应,不是在口舌上争锋,而是在战场上,用无可争议的事实,去粉碎一切质疑,去证明“唯心”之道的价值与力量。
而那个机会,或许很快就要到来。
他感受着体内缓缓恢复、甚至因鹰嘴涧的极限爆发而隐隐有所精进的“意境”之力,眼神愈发锐利。
内鬼在暗中窥伺,敌人在境外磨刀。
这北境的风沙,注定要用更炽热的鲜血来洗礼。
他转身,走向那群在质疑声中愈发刻苦训练的“锐士营”士卒。
他们,将是他打破僵局,回应一切的最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