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无声地滋润着江南。城西,“富贵赌坊”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这静谧的雨夜格格不入。赌坊后院,一间防守严密的地下密室内,赌坊老板钱如命正对着账簿,肥胖的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他是王通判的另一条钱袋子,放印子钱的手段比张扒皮更狠,逼得卖儿鬻女者不在少数。
密室的阴影里,几道如同融入黑暗的身影悄然浮现。“影刃”及其麾下的天璇楼精锐,如同索命的幽魂,再次出击。
这一次,陈天纵的指令是“动静稍大”。
当“影刃”如鬼魅般出现在钱如命面前时,这位靠着狠辣与背景横行多年的赌坊老板,甚至没能发出像样的呼救。“影刃”没有使用干扰心神的“识境”之力,而是以绝对的武力碾压,短刃带着凄冷的寒光,瞬间割断了钱如命的喉咙,鲜血喷溅在堆满金银和账册的桌案上。
几乎同时,其他队员以雷霆之势清理了赌坊内几名负隅顽抗的核心打手。行动依旧迅捷,但这一次,他们没有刻意掩盖打斗的痕迹,甚至故意让一名外围的护院在临死前发出了半声短促的惨嚎。
“撤!”“影刃”低喝一声,队员们迅速搜刮关键账册与部分易于携带的金银,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雨夜,只在现场留下了那熟悉的水流剑影图案,以及一片狼藉的打斗现场和数具尸体。
翌日,天刚蒙蒙亮。
“富贵赌坊钱老板被杀了!”
“又是那个图案!‘替天行道’!”
“杀得好!这钱扒皮早该死了!”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快地传遍了全城。这一次,不再是底层民众的窃窃私语,而是公开的议论,甚至带着几分扬眉吐气的兴奋。赌坊门口被闻讯赶来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府衙内,气氛降到了冰点。
王通判脸色铁青,浑身气得发抖,当着周知府和诸多同僚的面,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不,是夜闯民宅,连杀数人,洗劫财物!这还有王法吗?!周大人,若再不出重拳,我等官府颜面何存?!”
周知府面沉如水,手指紧紧攥着座椅扶手。钱如命是他默许下王通判的敛财工具,如今被如此干脆地除掉,等于直接打了他这个知府的脸。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这次故意弄出更大动静,分明是一种挑衅,一种示威!
“赵捕头!”周知府声音冰冷,“现场勘查结果如何?”
赵捕头硬着头皮上前:“回府尊,现场……打斗痕迹明显,对方手段狠辣,一击毙命。除了那图案,依旧……没有留下明显线索。不过,有护院临死前听到一声短促惨叫,应是对方行动虽快,但未能完全隔绝声响。”
“废物!”王通判迁怒道,“一群饭桶!连几个藏头露尾的鼠辈都抓不住!”
李师爷连忙打圆场:“府尊,王大人息怒。依卑职看,对方此次故意留痕,意在立威,亦在试探我等反应。其势正炽,若我等反应过激,恐正中其下怀,激化矛盾,甚至引发民乱。不若……明面上加大巡查力度,悬赏缉拿,以安民心;暗地里,则需调整策略。”
周知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李师爷有何高见?”
“此伙人行动精准,情报来源必然极其灵通。”李师爷压低声音,“或许……问题并非全在外部。我等内部,或民间,必有为其通风报信、甚至提供庇护者。当务之急,是清理内鬼,断其耳目。同时,对其可能的目标,加强防护,引蛇出洞。”
周知府眼神微动,缓缓点头:“就依李师爷所言。赵捕头,加大城内巡查,尤其是对各帮派产业、富商宅邸。悬赏金额翻倍!李师爷,内部排查之事,由你亲自负责,务必谨慎,勿要弄得人心惶惶。王通判,约束好你的人,近期都给我夹起尾巴做人!”
一道道命令下达,官府的机器开始以另一种方式运转起来。明面上的压力陡然增大,城门口、主要街巷的巡逻兵丁多了数倍,悬赏“替天行道”凶徒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暗地里,一场针对“内鬼”的清洗和针对潜在目标的防护网,也在悄然铺开。
悦来客栈内,陈天纵听着“灰隼”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官府的反应,不出所料。”他淡淡道,“外紧内松,清理内部,防护重点目标。看来,这位周知府,倒也不是庸才。”
“阁主,我们下一步……”灰隼请示道。
“他们想清理内鬼,断我们耳目?哪有那么容易。”陈天纵嘴角微扬,“天枢楼的网络,岂是几个胥吏能轻易挖出来的?传令下去,所有暗线进入静默状态,非核心情报暂停传递。天璇楼暂停一切直接行动。”
“暂停行动?”灰隼略显诧异。
“不错。”陈天纵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明显增多的巡逻兵丁,“风头正紧,暂避锋芒。让他们拳头打在空处。我们的‘替天行道’,需要的是精准致命,而非莽撞硬拼。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让新招募的人员加紧训练,消化前期的成果。”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而且,官府把注意力都放在我们身上,其他那些牛鬼蛇神,怕是快要按捺不住了。漕帮,盐商,还有那些本地帮派……他们之间,难道就真是铁板一块?”
灰隼立刻明白了陈天纵的意图:“阁主是想……驱虎吞狼,祸水东引?”
“水浑了,才好摸鱼。”陈天纵轻轻叩击窗棂,“让他们先自己斗一斗。我们,只需静待时机。”
他这招“金蝉脱壳”,并非畏惧,而是以退为进。暂时隐去獠牙,并非放弃,而是为了下一次出击,能更精准,更致命,也能将更多的目光,引向别处。
江南这盘棋,官府的应对,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他推动的结果。真正的杀招,往往藏在看似退让的步伐之后。
窗外,细雨依旧。官府的搜捕雷声大雨点小,民间关于“替天行道”的议论在高压下转入更深的地下,却并未熄灭。而水面之下,因权力真空和利益重新分配而涌动的暗流,正在悄然加速。
陈天纵收回目光,重新坐回书案前,拿起了关于漕帮与盐商近期摩擦的密报,仔细研读起来。
蛰伏,是为了更猛烈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