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时,虎娃踩着梯子往檐角挂灯笼,竹骨刚搭好框架,就被风掀得晃了晃。“慢点!”林澈在底下扶着梯子,仰头看他手里的红纸灯笼,“别挂太高,夜里亮起来,得让过路人都能瞧见。”
虎娃踮脚调整绳结,忽然指着天边:“看那朵云,像不像昨天画的白狐?”众人抬头,果然见一团絮云拖着长尾,正慢悠悠蹭过夕阳,边缘镶着圈金红的光。“倒像被灯笼映红的,”慕容雪拎着刚浆好的红灯笼穗子走过来,“穗子缝好了,挂上试试?”
红穗子垂下来,风一吹扫过虎娃手背,痒得他手一抖,灯笼骨“咔”地磕在檐角,掉下来半片竹篾。“碎了!”他咋舌,林澈已经捡起草丛里的竹篾,用砂纸磨掉毛刺:“没事,我再削片新的补上,比原来的更韧。”
暮色漫进院子时,灯笼终于挂稳了。慕容雪点起烛火,光从红纸里透出来,把檐角的蛛网都照得明明灭灭。“像嵌在檐上的星星。”虎娃退后两步打量,忽然发现灯笼光晕里飞着无数小虫,翅膀振得飞快,像被光粘住的星子。
林澈往檐下石桌上摆碗筷,抬头见虎娃正伸手够光晕里的小虫,笑着拍开他的手:“别作,这些是食蚜蝇,帮咱守着菜畦呢。”慕容雪端来蒸好的南瓜,蒸汽模糊了镜片:“守着菜畦,也守着咱这院子,多好。”
灯笼在檐角轻轻转,光落在石桌上,把南瓜的金边描得更暖。虎娃咬着南瓜,看光晕里的小虫飞成圈,忽然觉得,所谓的家,就是有处檐角能悬住这样的光,有群小生灵愿意围着光打转,而身边的人,正笑着说“慢点吃,别烫着”。
夜渐深,灯笼的光漫过院墙,映得墙外的路也亮了小段。有晚归的农人路过,抬头瞅了瞅:“这灯笼挂得巧,像给夜指了个暖乎乎的方向。”
夜风吹得灯笼轻轻摇晃,光晕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一群跳舞的萤火虫。虎娃捧着碗南瓜汤,坐在石凳上小口喝着,忽然听见墙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孩童的笑闹。
“是村西头的小柱子他们吧?”慕容雪擦着碗,侧耳听了听,“这时候还在外头野,怕是又忘了回家吃饭。”
林澈放下手里的木锯——他正修补白天磕坏的梯子,闻言往墙外喊了声:“小柱子!你娘让你回家喝热汤了!”
墙外的笑声顿了顿,随即传来含糊的回应:“知道啦林叔!我们看完灯笼就回!”
虎娃扒着墙头往外看,只见几个半大孩子正仰着头瞅檐角的灯笼,小手还指着光晕里飞旋的小虫叽叽喳喳。“他们也喜欢这灯笼呢。”他转头朝屋里喊,“雪姨,要不咱再做几个小灯笼,明天送给他们?”
慕容雪从屋里探出头,眼里漾着笑:“好啊,正好剩了些红纸,明儿咱们剪些小兔子模样的。”
林澈把修好的梯子靠在墙根,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我再削几根细竹骨,保证比这个还轻巧。”
说话间,墙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只留下灯笼的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虎娃喝完最后一口南瓜汤,见光晕里的食蚜蝇还在不知疲倦地飞,忽然想起白天林澈的话——它们守着菜畦,也守着这院子。
他摸了摸口袋里白天串好的山楂串,是用红绳把山楂核串成的,像串小小的红灯笼。“雪姨,林叔,你们看!”他举起来晃了晃,“我做了串小灯笼,能挂在书包上!”
慕容雪接过来细看,山楂核被磨得光滑,红绳在末端打了个小巧的结:“真好看,比买的还精致。”林澈也凑过来看,笑着点头:“咱虎娃手越来越巧了,以后说不定能做个手艺人。”
灯笼的光落在山楂核串上,映出淡淡的红,像把白日的暖都收进了这小小的串子里。虎娃把它挂在自己的书包上,摸了又摸,忽然觉得,这檐角的灯笼、手里的山楂串、身边人的笑,凑在一起,就是最安稳的日子了。
夜渐深,灯笼的光慢慢淡了些,却依旧执拗地亮着,像一颗不肯睡去的星星,守着院子里的鼾声,也守着墙外渐起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