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时,林澈被一阵细碎的响动惊醒。不是风吹叶动,也不是禽鸟惊飞,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顶破泥土,发出“咔嗒”的轻响。
他披衣下床,循着声音摸到后院——那片种着枣核的土地,此刻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
昨夜还平整的泥土裂开一道细缝,缝里钻出两抹嫩绿:一株是枣核发的芽,茎秆纤细,顶着两瓣圆润的子叶;另一株贴着枣芽生长,叶片呈锯齿状,带着淡淡的紫晕,竟是前几日随手撒下的紫苏种子,不知何时落进了这片土里。
双芽并生,像两个攥着拳头的小家伙,正使劲往上蹿。
“醒了?”林澈蹲下身,指尖悬在芽尖上方,不敢触碰——生怕这点暖意会惊扰了它们。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灶房跑,回来时手里捧着个陶盆,盆里盛着昨晚特意留的山药枣泥,是哑叔按老法子熬的,稠得能拉出丝。
他取了根干净的竹片,小心翼翼地在芽根周围划了圈浅沟,将枣泥捏成小团埋进去,又浇了点掺了紫苏叶的井水。做完这一切,他坐在田埂上,看着双芽被晨光镀上金边,忽然觉得,这比打赢一场硬仗还让人踏实。
这时,慕容雪端着药碗过来了。碗里是给哑叔熬的润喉汤——老人前几日帮着抬石板伤了嗓子,说话愈发沙哑。
“看什么呢?”她走到林澈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一亮,“这芽长得真精神!”
“不光精神,还懂结伴呢。”林澈笑着指了指紫苏芽,“昨儿才发现,它俩竟是邻居。”
慕容雪放下药碗,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野菊花:“我想着给芽儿搭个小棚子,挡挡正午的烈日,你看这布行不?”
布是她连夜绣的,上面用银线绣着两朵缠枝莲,正好罩住双芽的范围。林澈接过布,指尖擦过她的绣线,带着点扎手的麻意,却暖得人心头发颤。
“正好,”他起身,“咱去砍几根细竹,搭个架子。”
两人扛着竹子往回走时,撞见虎娃举着个竹筒,正往双芽根上浇什么东西。
“虎娃!你浇的啥?”慕容雪急忙喊。
“是蜂蜜水!”虎娃举着竹筒,仰着小脸,“娘说,甜水长得快!”
林澈赶紧跑过去查看,见土面泛着黏糊糊的光,又好气又好笑:“傻小子,这芽儿喝不得这么甜,会被‘齁’死的!”
他赶紧用清水冲淡蜂蜜水,慕容雪则捏了捏虎娃的脸:“下次要喂,先问过大人,知道不?”
虎娃似懂非懂点头,蹲在旁边看林澈搭竹架,忽然指着紫苏芽说:“它好像在笑!”
还真别说,那锯齿状的叶片微微上翘,真像咧着嘴的模样。慕容雪被逗笑,往虎娃兜里塞了颗野枣:“那是跟你打招呼呢。”
竹架搭好了,银线莲纹布轻轻罩在双芽上方,风一吹,布上的莲花仿佛活了过来,与土里的双芽相映成趣。哑叔不知何时站在田埂那头,手里拿着个竹编的小水壶,正往壶里装井水,见他们望过来,咧开嘴笑,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
“哑叔,歇会儿吧。”林澈喊他,“芽儿有我们看着呢。”
哑叔摆摆手,比划着“早晚各浇一次”,又指了指布棚,意思是“正午要把布掀开透气”,才背着竹篓往菜地走——今天该收新摘的茄子了。
日头渐高,双芽在布棚下舒展叶片,枣芽的子叶愈发厚实,紫苏芽的紫晕更浓,远远看去,像两颗紧紧依偎的小心脏,在泥土里跳得欢快。
林澈和慕容雪坐在田埂上,分食着一块枣泥糕。甜香漫过舌尖时,慕容雪忽然说:“等枣芽长成树苗,咱就把它移到院门口,让它看着咱进进出出。”
“再让紫苏爬满竹架,夏天摘下来泡茶。”林澈接话,“虎娃肯定喜欢喝。”
风掠过布棚,带起细碎的银线闪光,远处传来哑叔哼的不成调的歌谣,混着菜地里茄子坠枝的“坠坠”声,像首没谱的田园诗。
这日子,慢得像双芽生长的速度,却又快得让人抓不住——仿佛前几日还在为种不种枣核犹豫,转眼已能坐在田埂上,看两株新生命并肩往上冒。
林澈看着慕容雪沾了枣泥的嘴角,忽然伸手替她擦掉,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睫毛轻颤。
“看啥?”她偏头问。
“看芽儿呢。”林澈移开目光,望着土里的双芽,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听见,“也看你。”
布棚下,枣芽与紫苏芽又长高了半寸,阳光透过布纹的缝隙,在叶片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像撒了把不会融化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