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丝细得像绣线,斜斜织着,把院子罩在一片蒙蒙的白里。
林澈披着蓑衣蹲在双芽旁,看着雨珠顺着布棚的银线滑下来,滴在泥土上,晕开小小的湿痕。枣芽的子叶托着颗雨珠,颤巍巍的,像捧着颗水晶;紫苏芽的锯齿叶更紫了,雨打在上面,溅起的水花比针尖还小。
“这雨来得好,省得浇水了。”慕容雪端着个粗瓷碗出来,碗里是刚熬好的姜枣茶,热气混着雨雾腾起来,“喝口暖暖,别蹲久了着凉。”
林澈接过碗,指尖碰着滚烫的碗沿,暖流传到心里。他看着雨丝落在布棚上,银线莲纹被打湿,颜色深了些,倒像活过来的莲花在雨里轻轻晃。
“你看,”他指着双芽,“枣芽又撑开点了,子叶边缘泛出点红,像抹了胭脂。”
慕容雪凑过去看,果然,枣芽的子叶顶端透着淡淡的绯色,像是被雨气熏红的。紫苏芽也没闲着,茎秆悄悄蹿高了半指,叶片背面的紫晕浸了雨,浓得发亮。
这时,虎娃举着片大荷叶冲进雨里,荷叶上兜着几颗野枣,泥水溅了满身:“叔!姨!刚摘的枣,甜得很!”
林澈笑着接过来,擦了擦枣上的泥,塞进虎娃嘴里一颗:“慢点吃,别噎着。”又递给慕容雪一颗,“你尝尝,这是后山老枣树上结的,比院里的甜。”
慕容雪咬了口,枣肉糯得像蜜,忽然指着虎娃的脚:“你看他鞋。”
虎娃的布鞋早被泥水浸透,脚趾头露在外头,却满不在乎地在雨里蹦:“我娘说,下雨踩泥才舒服!”
雨越下越密,檐角的水流成了线。三人躲在廊下,看着雨帘里的双芽。虎娃扒着廊柱,数着雨滴:“一、二、三……叔,芽儿会淋雨生病不?”
“不会,”林澈摸了摸他的头,“它们喝着雨水长大,比谁都结实。就像你,踩在泥里才长得快。”
慕容雪把姜枣茶倒进两个粗瓷杯,递一杯给林澈,自己捧着一杯,看着雨丝斜斜插进土里,轻声说:“等雨停了,该给它们松松土了。”
林澈点头,望着雨雾里的布棚,银线莲纹在雨里若隐若现,像谁在雨幕上绣了朵花。双芽在棚下安静地长,雨声、枣香、还有虎娃数雨滴的念叨,混在一起,倒比任何曲子都好听。
雨停时,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得雨珠在布棚上亮晶晶的。林澈掀开布棚,见枣芽的绯色更浓了,紫苏芽的叶片上还挂着雨珠,风一吹,珠儿滚下来,正好落在根边——像是在给自己浇水呢。
雨停后,阳光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澈蹲在枣芽旁,小心地拨开周围的泥土,发现经过雨水滋润,枣芽的子叶间竟冒出了一片新叶,嫩得像块碧玉;紫苏芽也没示弱,茎秆上多了个小小的分枝,像是在憋着劲儿要开花。
“长得真快。”林澈指尖轻轻碰了碰新叶,叶片微微蜷曲,像是在撒娇似的。
慕容雪端着一小盆腐熟的有机肥走过来,里面混着碎秸秆和草木灰:“刚从柴房翻出来的,给它们加点料。”
两人合力把肥料埋在双芽周围,动作轻得像在给婴儿喂饭。虎娃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根小树枝,学着他们的样子,往土里戳了戳,嘴里念叨:“快快长,长大了好结枣子。”
“这不是枣树哦。”慕容雪笑着纠正,“但长得好的话,说不定能结出像枣子一样甜的籽。”
虎娃眼睛一亮:“能吃吗?”
“等结出来就知道了。”林澈摸了摸他的头,“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它们晒晒太阳。”
他找来几块木板,搭了个简易的遮阳棚——正午的太阳太烈,刚淋过雨的嫩芽经不起暴晒。遮阳棚的阴影正好罩住双芽,边缘却留了缝隙,让柔和的阳光能斜斜照进来,像给嫩芽盖了床带花纹的小被子。
忙活完,三人坐在廊下歇脚,虎娃捧着半个野枣啃得正香,忽然指着院门口:“婶子!你看那是什么?”
慕容雪和林澈抬头一看,只见院门外站着个背着药箱的老郎中,是镇上有名的陈大夫。他手里拿着封信,说是收到了慕容雪托人送去的信,特意来给双芽“把脉”的。
“把脉?”林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慕容雪担心嫩芽出状况,偷偷请了大夫——陈大夫不仅会医人,还懂些草木养护的门道。
陈大夫走到双芽旁,仔细看了看叶片的颜色,又用手指捻了点周围的土,放在鼻尖闻了闻,最后点点头:“长势很好,就是根须有点浅,得多松松土,别让雨水积在根上。”
他从药箱里拿出一小包草药:“这是黄芪和当归磨的粉,混在水里浇下去,能壮根。”
“多谢陈大夫。”慕容雪接过药粉,又递上早就备好的谢礼——一小罐刚做好的山楂膏,是她用院里的山楂熬的。
陈大夫笑着收下,临走时多看了几眼双芽,捋着胡须说:“这两株芽儿灵气得很,好好养着,将来定是不俗之物。”
送走陈大夫,林澈看着双芽上滚动的水珠,忽然笑道:“你说,等它们长得够高了,能不能顺着藤蔓爬到房顶上?”
慕容雪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翠绿的藤蔓缠着房梁,紫色的紫苏花爬满屋檐,风吹过,叶片沙沙响,还能闻到淡淡的药香……倒像是幅生动的水墨画。
“说不定能呢。”她捡起虎娃丢在地上的枣核,往墙角一扔,“说不定哪天,咱们就能在房顶上喝茶,看着它们在屋檐上开花结果了。”
虎娃拍着小手:“我要在房顶上搭个小窝,天天看着它们!”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双芽在遮阳棚下轻轻摇晃,像是在应和这荒唐又温馨的约定。林澈看着慕容雪含笑的侧脸,又看了看虎娃蹦蹦跳跳的身影,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有人陪你侍弄花草,有人听你说些不着边际的梦,连时光都愿意走得慢些,再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