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迎春花被风一吹,簌簌落了慕容雪一肩。她正蹲在竹架下翻晒荠菜干,林澈从后面轻轻拈掉她发间的花瓣,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
“别闹,”她偏头躲开,脸颊却热了起来,“再弄散了荠菜,晚上包不了饺子。”
林澈没说话,只蹲下来帮她把散开的荠菜拢到一起。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的手指粗糙,带着翻地时磨出的薄茧,拢荠菜时却格外轻,像怕碰碎了似的。
“刚才去后院看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翻好的地晒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能种草莓苗。你说,买奶油味的还是原味的?”
慕容雪把最后一把荠菜摊平,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都买些呗,反正院子够大。”她起身时被门槛绊了下,林澈伸手扶住她,两人离得极近,能闻到他身上混着泥土和汗水的味道,像刚翻过的土地一样踏实。
“晚上吃荠菜饺子,”她挣开他的手,灶灶房走,声音有点飘,“多放醋,你上次说酸得过瘾。”
林澈看着她的背影笑,忽然想起早上虎娃来送草莓苗时,挤眉弄眼地说“雪姐看你的眼神像看熟透的桃子”。他摸了摸鼻子,弯腰把散落的迎春花瓣扫到一起——等下收进香囊里,给她塞在枕头下,说不定梦里都是香的。
灶房很快飘出香味。慕容雪擀面皮的手被面团沾住,林澈凑过去帮忙,两人的手在案板上碰到一起,像春天的两株藤蔓,不知不觉就缠在了一处。窗外的迎春还在落瓣,轻轻巧巧地,落在窗台,落在正在打盹的栗栗背上,也落在两颗越靠越近的心上。
晨光漫过院角的篱笆时,慕容雪正蹲在菜畦边丈量间距,手里的竹尺在泥土上划出浅痕。林澈扛着锄头站在田埂上,看她额前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正计算着草莓苗的行距,嘴里念念有词:“一尺半,这样根系能舒展开……”
“用得着这么精确?”他笑着走近,裤脚带起的泥土落在她脚边,“去年种的萝卜,随手撒的不也长得水灵?”
慕容雪抬眼瞪他:“植物跟人一样,得有规矩。”她用竹尺敲了敲他的鞋头,“别踩线!刚划的记号要埋肥的。”林澈赶紧往后退,却没留神撞到身后的竹筐,里面的草莓苗晃了晃,带着晨露抖落几片新叶。
他正想道歉,却见她已经放下尺子,小心翼翼把歪倒的苗扶直,指尖轻触叶片上的绒毛——那神情,比当年在学堂里临摹字帖时还要专注。林澈忽然觉得,那些被她反复丈量的间距里,藏着和她性子一样的认真,半点容不得马虎。
晌午的日头烈起来,慕容雪搬来梯子修理晒谷场的顶棚。她踩着梯阶往上爬,裙摆被风掀起一角,林澈站在下面,下意识张开手臂护着:“慢点,我托着梯子呢。”她回头白他一眼:“三年前修阁楼你也这么说,结果我踩空时你倒先跳开了。”
“那不是没站稳嘛。”他挠挠头,目光却不敢离开她的脚——她穿的布鞋边缘磨破了,脚趾在梯阶上用力时,能看见袜底的补丁。等她下来,得把那双新做的千层底偷偷塞给她,就说是虎娃他娘多做的。
午后的操练场,林澈被选为示范兵,赤膊演示格斗动作。肌肉在阳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拳头挥出时带起风声。慕容雪抱着草药篓从旁边经过,脚步顿了顿——他肩胛骨的疤痕是去年帮她摘高处的槐花时摔的,此刻随着动作绷紧,像条淡色的蚯蚓。
“发力不对,”她忽然开口,把篓子往地上一放,“腰腹没跟上,光靠胳膊使力白费劲。”林澈收势回头,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进胸膛:“哦?那你示范一个?”
她挑眉,捡起地上的木棍当武器,手腕翻转间带起风声,木棍擦着他耳边掠过,稳稳停在他后颈:“看见没?转腰时要像拧麻花,力道才顺。”林澈僵在原地,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草药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原来她不仅记得植物的间距,连格斗的发力窍门,都藏在心里。
傍晚整理兵器库,慕容雪蹲在地上擦拭长刀,林澈搬来工具箱:“我帮你磨刀刃。”他拿出细砂石,手法比她还熟练。两人头挨着头,看火星随着打磨溅起,像散落的星子。
“草莓苗浇过水了?”她忽然问,声音被铁器摩擦声衬得很轻。
“嗯,按你划的线浇的,半瓢水一棵,不多不少。”
她嘴角弯了弯,没再说话。林澈看着她低头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忽然明白,那些被她精准丈量的间距,不仅是为了植物生长,更是她心里的章法——就像此刻,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却刚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铁器碰撞时,那声清脆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