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菜畦的篱笆上时,林澈已经扛着锄头站在田埂上了。慕容雪拎着竹篮跟在后面,鞋尖沾了点泥,却笑得轻快:“你说的荠菜,真在这附近?”
“错不了。”林澈放下锄头,指着田埂边的草丛,“去年这时候,我娘就爱在这儿挖,说带点土腥味的最鲜。”他蹲下身,手指拨开带露的草叶,果然露出几株贴地生长的荠菜,锯齿状的叶子上还滚着水珠,“你看,这就是。”
慕容雪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指尖刚碰到菜叶,就被露水凉得缩了缩手。林澈见状,从兜里掏出块粗布帕子递过去:“擦擦手,别冻着。”
两人分工挖荠菜,林澈的动作又快又准,握住菜根轻轻一拔,连带着泥土的根茎就完整出来;慕容雪则细心地把挖好的荠菜理成小把,抖掉泥土。晨光穿过薄雾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林澈看了一眼,赶紧低下头,耳根悄悄发烫。
“那边好像有蒲公英!”慕容雪忽然指着不远处,几株顶着白绒球的蒲公英在风里轻轻晃。她跑过去,摘下一朵,对着阳光吹散,白色的绒毛乘着风飘向远方,“听说吹蒲公英能许愿呢。”
林澈走过去,看着漫天飞舞的绒毛,忽然说:“我许的愿,是今年的收成能好些。”
慕容雪笑着问:“那我的呢?你猜我许了什么?”
林澈挠了挠头,正要说话,却见栗栗从草里窜出来,嘴里叼着只肥硕的田鼠,得意地放在两人面前。“这小家伙,越来越能干了。”林澈笑着摸了摸栗栗的头,把田鼠丢远了些,“看来今晚的小鱼干没白给。”
挖满一篮荠菜时,日头已经升高了。两人坐在田埂上歇脚,慕容雪从篮里拿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个白面馒头:“早上刚蒸的,垫垫肚子。”
林澈接过馒头,掰了一半递给她,自己则就着水壶啃起来。馒头的麦香混着远处麦田的气息,格外踏实。“等下回去,把荠菜择洗干净,除了包饺子,还能做荠菜豆腐羹,清热爽口。”他说。
慕容雪眼睛一亮:“那我来做羹吧,我娘教过我,要先把豆腐切成小丁,荠菜焯水切碎,高汤烧开了下食材,最后勾点薄芡……”她说着,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切豆腐的样子,阳光落在她手上,纤细的指尖像沾了金粉。
林澈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春日的时光,慢得像熬糖,一点点把日子熬出了甜味。他拿起锄头,站起身:“走吧,再去看看菜畦里的种子。”
菜畦里的土已经翻过了,整整齐齐地起了垄,几处地方冒出了嫩黄的芽尖,是前些天种下的小白菜。“你看,发芽了。”慕容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生怕碰伤了嫩芽,“长得真快,再过些日子就能吃了。”
林澈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说:“等这些菜长大了,我做给你吃。清炒小白菜,再配上咱们挖的荠菜,肯定好吃。”
慕容雪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栗栗在一旁“喵”了一声,蹭着两人的裤腿,仿佛也在应和。
回程的路上,竹篮里的荠菜散发着清苦又清新的香气,慕容雪拎着篮子,脚步轻快;林澈扛着锄头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春天,真是一年里最好的光景。
篱笆门外,晒谷场上已经有农户在翻晒去年的陈谷,木锨扬起的谷粒在阳光下闪着光。林澈忽然想起小时候,娘也是这样,在晒谷场边择菜,他在谷堆上打滚,阳光暖得像棉被。如今身边换了人,可这踏实的暖意,却一模一样。
“晚上做荠菜豆腐羹时,我烧火。”林澈忽然说。
慕容雪回头,眼里的笑意像盛了春风:“好啊,我掌勺,你可得把火烧旺点。”
风拂过麦田,掀起一片绿浪,远处的炊烟直直地升向蓝天。林澈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变得格外笃定——日子就像这菜畦里的芽,只要用心侍弄,总会慢慢长大,结出甜美的果。
日头爬到竹梢时,两人拎着满篮荠菜回到院里。慕容雪刚把荠菜倒进竹匾摊开,栗栗就凑过来,用鼻尖挨个拱着菜叶,仿佛在清点今日的收获。
“别捣乱。”她笑着推开猫脑袋,转身去井边打水。木桶坠入井中的“咚”声刚落,就见林澈扛着根新劈的竹条过来,在晾衣绳旁搭起个简易的架子:“把荠菜挂这儿晒,通风快,晒成干能存到夏天。”
慕容雪提水回来,见他正踮脚绑竹架,裤脚沾着的泥点蹭在石阶上,像幅随性的画。她放下水桶,从兜里掏出块帕子递过去:“先擦擦汗,看你热的。”
林澈接过帕子往脸上一抹,露出被汗水浸得发红的脖颈。“我去劈柴,”他把帕子塞回她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像被春日的阳光烫了似的,“等下烧火做羹正好用。”
灶房很快飘起水汽。慕容雪把焯好的荠菜切碎,嫩黄的豆腐丁在清水里泡着,像块块白玉。林澈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发亮,时不时抬头看她几眼——她正用木勺轻轻搅动锅里的高汤,手腕转动的弧度,比院外的柳梢还要柔。
“要勾芡了。”慕容雪忽然回头,见他盯着自己,脸颊微微发烫,“火小点,别糊了。”
林澈慌忙往灶膛里添了把细柴,火星子噼啪跳着,映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暖融融的。栗栗蹲在灶台角落,尾巴随着汤沸的“咕嘟”声轻轻晃,忽然跳上案台,叼起块掉落的豆腐丁,却没吃,反而放在慕容雪手边,像在献宝。
“倒是会疼人。”她笑着把豆腐丁丢进猫碗,转身盛出两碗羹。碧青的荠菜碎浮在乳白的汤里,撒上几粒白胡椒,香气瞬间漫了满灶房。
两人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栗栗蜷在脚边。春风拂过竹架上的荠菜,带着清苦的香,与碗里的羹香缠在一起。慕容雪舀起一勺吹凉,豆腐的滑嫩混着荠菜的清爽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今早他在田埂上说的话,忍不住问:“你真的许愿今年收成好?”
林澈嘴里的羹还没咽完,含糊着点头:“嗯,还想……”他顿了顿,低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还想把后院的空地开出来,种上你爱吃的草莓。”
慕容雪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漾起圈暖融融的涟漪。她看着竹架上慢慢舒展的荠菜叶,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碗羹,不用加太多料,清清爽爽的,却藏着说不尽的熨帖。
午后,林澈果然去翻后院的地。锄头起落间,冻土块被敲得粉碎,混着去年的落叶,散发出湿润的土腥气。慕容雪搬来小马扎坐在旁边,手里缝着件新的布鱼——虎娃送的那个被栗栗叼着玩破了,她想着再做个结实些的。
阳光穿过桃树的枝桠,在他汗湿的脊背上投下斑驳的影。栗栗时不时叼着布鱼跑过去,蹭蹭他的裤腿,又颠颠地跑回来,把鱼丢在慕容雪脚边,像是在催她快点缝。
“你看,”慕容雪举起刚缝好的布鱼,用红线绣了对圆眼睛,“这样就不怕咬破了。”
林澈直起身,捶了捶腰,脸上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新翻的土地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好看,”他笑着说,“比虎娃缝的周正多了。”
风里忽然飘来阵花香,是院角的迎春开了,金黄的花瓣顶着残露,在风里轻轻颤。慕容雪看着翻好的土地,看着他被汗浸湿的肩头,忽然觉得,这春天的模样,原是藏在锄头起落的节奏里,藏在一碗温热的羹汤里,藏在彼此对视时,那藏不住的笑意里。
等布鱼彻底晾干时,夕阳已经染红了西墙。栗栗叼着新玩具在院里转圈,林澈把最后一捆柴码好,慕容雪则开始摘晒好的荠菜,准备晚上的馅料。灶房的烟囱又升起了烟,混着远处的炊烟,在暮色里织成张暖融融的网,把这寻常的日子,裹得又软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