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言的脚步顿住了。她知道,按剧组进度,沈越明天本可以早点收工。这突如其来的加戏,与其说是考验,不如说是周叙白那点没处安放的别扭心思——他总喜欢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宣示点什么。
挂了电话,周叙白转过身,恰好撞见她。他眼里的那点刻意为之的冷硬瞬间褪了些,换上层不易察觉的慌乱,像被戳穿心事的少年。“改完了?”他没话找话,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剧本上。
“嗯。”林听言往前走了两步,故意扬了扬手里的纸,“刚想跟你说,沈越提的修改其实挺有意思,加场戏打磨下也好。”
周叙白的喉结动了动,没接话。风卷着槐树叶落在他脚边,他弯腰捡起来,指尖捻着那片叶子转了转,像在想什么措辞。“晚上……”他顿了顿,“投资方那边送了些新鲜的杨梅,放在你车上了。”
林听言愣了下。她胃不好,吃不了酸的。这是七年前他就知道的事。
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江叙的耳根微微泛红:“助理买的,说今年的杨梅不酸。”他说得含糊,眼神却飘向别处,不敢看她。
林听言忽然笑了。她想起七年前,他也是这样。知道她来例假不能碰凉的,却只会让小卖部阿姨热牛奶,自己躲在5班后门后看着她喝完才肯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学不会直白的关心,只会把心意藏在笨拙的借口里。
“谢谢。”她抱着剧本的手松了松,“那我先回去了。”
“林听言。”周叙白忽然叫住她。
她回头,看见他站在暮色里,手里还捏着那片槐树叶。“明天下雨温度会下降好几度,”他说,“记得多穿点。”
老巷深处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林听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车。
保姆车刚启动,助理就捧着个保鲜盒过来:“林老师,周老师让放的杨梅,说特意让果农挑的甜口。”
林听言打开盒子,一颗颗暗红的杨梅躺在里面,颗颗饱满。她拿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瞬间漫开,酸得她眯起了眼。哪里不酸,分明酸得人舌尖发麻。
车窗外,周叙白还站在槐树下,没走。他望着车子驶远的方向,手里的槐树叶被捏得变了形。林听言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七年的时光,好像也没那么长。至少,他还会为她吃醋,还会记得她胃不好,还会用那些笨拙的方式,在她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留一点痕迹。
她拿起手机,给周叙白发了条信息:杨梅太酸了。
过了很久,手机震了震,是他的回复:知道了。明天给你带糖。
林听言看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再回。车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老巷的影子渐渐模糊,可她心里清楚,有些被时光掩埋的东西,正在悄悄松动,像雨后的青苔,沿着记忆的墙根,一点点蔓延开来。
第二天片场,雨下得比预报里大。林听言裹着厚外套坐在监视器旁看回放,沈越撑着伞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两杯热姜茶。
“林编,刚让助理买的,驱驱寒。”他把其中一杯递过来,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纹路,“昨天加的戏效果特别好,多亏了你改的台词。”
林听言刚接过杯子,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周叙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雨棚下,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双眼睛,正盯着沈越搭在伞柄上的手——那只手刚才递姜茶时,指腹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
“沈越,”周叙白的声音透过雨幕飘过来,带着点凉意,“下一场情绪再收点,你是来道歉的,不是来跟女主调情的。”
沈越愣了愣,挠挠头应下来,转身回了片场。林听言握着温热的姜茶,眼角余光瞥见周叙白正弯腰跟场务交代什么。没过两分钟,就见两个工作人员搬来个大号取暖器,插头直接插在了林晚旁边的插座上,热风“呼呼”地往她这边吹。
午休时雨小了些,林听言靠在折叠椅上改台词,沈越又凑过来讨论剧情。他说话时离得近,发梢的水珠偶尔滴在剧本上。林听言正想提醒他,头顶忽然多了把伞。
周叙白站在她身后,举着伞把两人罩住,语气平淡:“沈老师,你的休息区在那边。”他抬手指了指十米外的帐篷,“别淋着林编,她感冒了影响改剧本。”
周叙白举着伞把两人罩住,伞骨压得很低,几乎要碰到林听言的头顶。他没看沈越,目光落在林晚剧本上那滴刚洇开的水迹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刺:“沈老师倒是细心,就是这伞遮得不太匀——淋着剧本事小,淋坏了写剧本的人,全剧组都得等着喝西北风。”
沈越正说到兴头上,被这话噎了一下,抬头看见周叙白握着伞柄的指节泛白,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嘴角的笑意深了些:“是我考虑不周,主要是林编改的这段太妙了,一聊就忘了分寸。”
“哦?”周叙白挑眉,终于抬眼看向沈越,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哪段?是沈老师昨天临时加的那两场里,男主角对着女配角说‘我心里只有你’那段?”
他顿了顿,语气慢悠悠的,“说起来,沈老师对这种台词倒是驾轻就熟,不知道是私下练得多,还是……天生就会?”
这话里的酸意几乎要漫出来,林听言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瞪了周叙白一眼。他却像没看见似的,视线又落回沈越身上,等着他接话。
沈越也算混了多年圈子,哪能听不出弦外之音,笑着打圆场:“周总说笑了,都是按剧本演。倒是周总,对这场戏的细节抓得真严,连我昨天喝的水温度都要管——看来以后跟林编讨论剧情,得先向周总报备才行?”
周叙白的脸沉了沉,刚要开口,林听言先站了起来:“我去趟洗手间。”她把剧本往椅子上一放,没看两人,径直往雨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