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白手里的伞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快步追上她时,语气软了些,却还带着点犟:“雨大,我送你。”
林听言没躲,任由他把伞往自己这边倾了大半,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湿。“周叙白,”她侧头看他,“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嘴硬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沈越太不专业,讨论剧情而已,用得着凑那么近?”
“他是演员,我是编剧,讨论剧情不是很正常?
雨顺着伞沿往下淌,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水幕。周叙白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忽然别过脸,声音低得像在跟自己较劲:“反正……离他远点。”
林听言被他这句蛮不讲理的话堵得一噎,看着他紧绷的侧脸,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滑,在他肩头洇出一片深色。她忽然就没了争辩的力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周叙白,你这是在胡闹。”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头,眼里带着点被戳穿的慌乱:“我没有。”
“那你是什么?”林听言停下脚步,雨丝落在她额前的碎发上,有点凉,“因为沈越跟我多说了几句话,就非要夹枪带棒地呛人家?”
周叙白的喉结动了动,握着伞柄的手松了松,又攥紧,半晌才低声道:“我就是……看不得他离你那么近。”
这话直白得近乎笨拙,林听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别过脸,看着雨幕里模糊的布景,声音放软了些:“沈越也刚入行,严格来说我们都是新人,我们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需要凑到能闻到对方香水味的距离?”周叙白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却没了刚才的尖锐,更像在跟自己置气。
林听言忍不住笑了,抬手把他往伞里拉了拉,指尖碰到他湿冷的肩膀:“你到底在气什么?气他跟我讨论剧本,还是气我没先看你脸色?”
他被问得一怔,耳尖悄悄红了。雨还在下,伞下的空间很小,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周叙白忽然往她那边靠了靠,声音低得像怕被雨丝听去:“我气你……眼里只有剧本,没看到我站在旁边。”
林听言的心猛地一跳,抬头时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没有了刚才的审视和尖锐,只剩下点无措的执拗,像个等着被注意的孩子。
她忽然就明白了。这人哪里是在针对沈越,分明是在借着由头闹别扭,闹着要她分点注意力给他。
“那现在看到了?”林听言故意板起脸,却没忍住嘴角的笑意。
周叙白的眼神亮了亮,又很快低下头,用鞋尖碾着地上的水洼:“看到了。”
“看到就该知道,”林听言往前迈步,这次他很自然地跟上,伞稳稳地罩在两人头顶,“沈越那边,你得去道个歉。”
“我不——”他下意识地反驳,对上林听言看过来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闷声道,“知道了。”
走到洗手间门口,林听言停下脚步,看着他还在滴水的发梢,伸手替他拂了拂:“等我出来,要是看到你还站在雨里较劲,下次改剧本,就把男主角的台词全改成绕口令。”
周叙白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又很快绷住:“……知道了。”
林听言转身进去时,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大概是他退到了屋檐下。隔着门板,雨声好像小了些,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指尖碰到自己发烫的耳垂,忽然觉得这雨天里的争执,倒像是颗裹着酸糖衣的甜枣,有点刺,却又忍不住想回味。
出来时,果然看见周叙白站在屋檐下,手里还举着伞,只是伞面朝上,接住了一捧细碎的雨珠。他看到她,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把伞重新罩在两人头顶,这次把自己护得严实了些。
“回去吧,”林听言往前走,“别让沈老师等急了。”
周叙白跟在她身边,脚步轻快了些,过了会儿才低声说:“等下我跟沈老师解释,就说……刚才是我脾气不好。”
林听言侧头看他,他的耳朵还红着,却梗着脖子装作坦然的样子。她没说话,只是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到了他的胳膊。
雨还在下,但伞下的空气,好像没那么凉了。
往回走的路很短,雨却像是下得更密了。伞沿的水珠串成线,打在地面的水洼里,溅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像极了林听言此刻乱成一团的心绪。
周叙白的肩膀偶尔会碰到她的,带着雨水的凉意,却又让她忍不住想起从前。那时候他们也总这样共撑一把伞,在林荫道上走很久,他会把伞全往她这边倾,自己半边身子淋着雨,却笑得像捡了糖的孩子。
可现在,那点若有似无的触碰里,全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试探之下藏不住的生疏。
快到原来的位置时,沈越已经不在了,只有林听言的剧本被细心地收进了防水袋里,放在椅子上。旁边还留着半杯没喝完的热咖啡,大概是他临走前特意留下的。
周叙白的脚步顿了顿,看着那杯咖啡,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林听言拿起剧本,指尖碰到温热的防水袋,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过身,看向江叙:“沈老师大概是回休息室了,道歉的事……等回头再说吧。”
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剧本上,忽然开口:“刚才讨论的那段,我其实……不是故意针对他。”
“我知道。”林听言打断他,声音很轻,“但周叙白,我们早就不是七年前了。”
周叙白的脸色瞬间白了白,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要害。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被林听言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七年前你可以因为一点小事就跟人较劲,可以不管不顾地把我护在身后,可现在不行了。”林听言抬起头,雨水模糊了远处的布景,也模糊了她的视线,“你是负责人,我是编剧,沈越是主演,我们在一个剧组里,要对着干好几个月。你这样闹脾气,让别人怎么看?”
“我不是……”他想辩解,声音却低得像蚊子哼,“我只是……”
“只是什么?”林晚看着他,眼里带着点疲惫,“只是还把我当成当年那个需要你事事护着的小姑娘?还是觉得,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不管闹多大别扭,第二天就能和好如初?”
周叙白的手猛地收紧,伞柄在他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他看着林听言,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雨水浇灭的火星:“在我心里,你一直是。”
这句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林听言心里。她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有些发颤:“可我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