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衣头疼,“你要一直跟着我吗?”
他的眼睛里滚落连串的泪珠,大颗大颗顺着疤痕掉下来,砸在柿子上,砸在旧旧的衣襟上,那双眼又大又亮又无助。
段春衣别开脸,蹙起眉,眉心细微的朱砂小痣明晰。
小孩的力量很小。
段春衣却没有站起身。
她忽然想到上辈子,奶奶在垃圾桶捡到她时在想什么?
奶奶的经济条件很不好,是因为什么,决定收养她的呢?
段春衣忽然拉住小孩的手腕,她笨拙地探出灵力,想要探查他的根骨。
她希望他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那么稍微养一养,几十年便能结束饲养关系了。
而稍微一探,便触及温和微冷的极品水灵根。
此时修真界正是水运载,多出水灵根,而小孩竟然有万中无一的极品水灵根,净彻无双。
这是能修行日进千里的极品灵根。
段春衣稍稍沉默。
若是她没有凭借杀夫证道,那么她的灵根远远不如他。
将来就不是她给小孩送走,而是小孩给她送终了。
她扶住额头,头疼。
小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哭得湿漉漉的眼睛执拗地望着她,一手捧着剥好的柿子,另一手拉着她的衣角,望着她掉眼泪,“呜呜……”
沈香香说他曾经吞过炭,声带烧坏了,如今撕裂重生,需要时间长好。
他嘶嘶哑哑地发出细细的声音,想要表达什么,但段春衣听不懂。
但那眼泪滚落得够了,无非是不想要离开她。
段春衣接过他手里的柿子,没好气喂他吃,“你这个不识货的小孩,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你错过了成为子婳老祖首徒的机会!”
小孩自己吃东西很慢很慢,但是被段春衣一喂,就将嘴努力张大,努力吞咽,大口大口吃。
因为段春衣一直跟他说:“大口吃饭,身体好,大口吃饭长得高,大口吃饭长得壮壮!”
小孩没一会吃完了柿子,嘴巴脏脏的。
段春衣给他丢了个清尘诀洗脸。
“行吧,你再考虑考虑,等你长大了我再问你一遍。”
“呜。”
段春衣琢磨着,还是不能和沈香香分开,她不能独立养小孩,不光是小孩需要饲主,她也需要做饭好吃的厨郎。
于是她拎着小孩,两人站在灶间门口。
沈香香立即便察觉她们到来,抬眼看去,低眉疑惑。
段春衣不好意思晃了晃小孩,“那个,香香道友,我们都很需要你,不知你之后有何打算?可愿与我们同行一段路?”
沈香香系着围裙,端着一盆丝瓜蛋汤,放在灶台上,擦了擦手,浅笑:“自然,不知春衣道友要行何路?”
段春衣眉眼无奈,“十年,我打算养这个小孩十年,不知香香道友可愿与我作伴十年。”
沈香香脸侧微红,不知是不是被灶间热的,轻轻点头。
段春衣又晃小孩,“快叫叔叔。”
小孩缩一团:“呜。”
段春衣:“十年对我们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我试过了,他是个极品水灵根,以后会有大出息,你养他十年,等他翅膀硬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沈香香亲自用灵力为小孩诊治过,自然清楚小孩的根骨,点了点头,道:“他如今肉身单薄虚弱,暂不能开蒙,还需要好生将养,待十岁应当就能引气入体了。”
沈香香:“春衣,晚饭做好了,在哪里用饭?”
段春衣没有意识到香香不再喊她春衣道友,而是喊春衣了。
她哦了声,指向院中:“在那里吃吧,宽敞。”
院子宽敞,桌子就不宽敞。
桌子不宽敞,凳子就更不宽敞。
三人围着一个小桌子,以及摆满桌子的两菜一汤,坐着小板凳,捧着饭碗进食。
段春衣道:“我明天就做一张大桌子,三把大凳子,还要做大大的摇椅,可以用来晒太阳!”
她试图给香香道友画大饼,告诉她,跟着她会有好日子过的。
沈香香轻轻颔首,笑着乖乖点头:“嗯嗯。”
于是三口之家。
勉强成型。
为表庆祝,吃晚饭,段春衣将小孩抛上天,又让沈香香去接。
“既然搭伙养小孩,就要有点参与感。”
沈香香便踏火飞身,去接小孩。
小孩一个翻身,从他臂间坠落,直直往地下摔。
段春衣眼疾手快接住,搂着小孩,拍了下他的小屁股,担忧:“咱的崽子不会是个魔丸吧?”
作为修真界人士,沈香香对魔字较为敏感,便道:“他体质干净纯粹,不会是魔族。”
段春衣:“我是说,他不会桀骜叛逆,不服管教吧。”
沈香香又温柔贤惠地摇头:“他一个凡人小孩,你是元婴期,我是炼虚期,不会管教不了。”
段春衣便哦了一声:“那以后教小孩的事情交给你了,我舍不得打小孩的。”
说着她在小孩屁股上拍了一下,“要听你沈叔叔的话!”
小孩依偎在她怀里,嘶哑呜了一声。
沈香香收拾碗筷,“我去洗碗,你休息休息。”
段春衣道:“不用休息,我去看看菜地,怎么一直不发芽啊。”
沈香香就说:“以后菜地也交给我吧,你多休息。”
段春衣不好意思:“搭伙过日子,什么都让你干,这多不好意思。”
香香说:“我是炼虚期,力气大,多干些也不会累的。春衣只是元婴期,多多休息吧。”
段春衣顿时跟他相见恨晚。
但她不打算躺平,她将小孩往屋内一搁,就来找沈香香,“香香,你有丹道的书吗?医道也行?空闲时间我想用来学习。”
她的修为只有靠杀夫证道才能进步,但是丹道的知识多学一分,便多进步一分。
学到了脑子里,就是她的。
沈香香便将自己的乾坤袋抹掉烙印,递给她:“春衣随意取用。”
段春衣兴奋极了,翻出了小山一样高的书简,便将乾坤袋挂回了香香柔韧的腰上,又殷勤为他紧了紧围裙,“好人一生平安。”
好人香香刷锅洗碗,又煮了消食的甜水,给夜读的春衣送去。
一大壶水,段春衣一大碗,沈香香一小碗,小孩一小碗。
段春衣在桌前看书,沈香香不知从哪掏出一根木头,开始削勺子,小孩抱着小碗,在阴暗的小角落蜷着看春衣姐姐。
大家都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