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寻暮春的雨来得急,午后还晴好的天,转眼便被乌云压得沉沉的。韦氏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杨国忠府外的巷口,指尖攥得发白。她身上的粗布衣裙早已不是昔日宫廷女官的锦缎华服,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溅湿了裙摆,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府门前的石狮子在雨雾中显得愈发威严,守门的侍卫身着皂衣,腰间佩刀,目光锐利地扫过往来行人。韦氏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用锦帕包裹的东西紧了紧——那是她从宫中带出的唯一值钱物件,一支赤金嵌珍珠的发钗,如今却要用来当作求见杨国忠的敲门砖。
“劳烦通禀一声,前宫廷女官韦氏,求见杨大人,有要事相告。”韦氏上前一步,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侍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衣着朴素,却透着几分旧时官宦的气度,犹豫片刻后,还是转身进府通报。韦氏站在雨中等候,心中满是屈辱与不甘。她曾是后宫中颇有权势的女官,掌理贵妃宫中礼仪,何等风光。可如今,却要卑躬屈膝地求见杨国忠,只为报复苏合香那个毁了她一切的女人。
不多时,侍卫回来传话,让她入府。韦氏跟着侍卫穿过层层庭院,雨水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杨国忠的府邸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奢华,与她如今的境遇形成鲜明对比,更让她心头的恨意愈发浓烈。
书房内,杨国忠正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见韦氏进来,目光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就是韦氏?说吧,找本大人有什么事。”
韦氏连忙跪地行礼,将怀中的锦帕奉上:“大人,此乃贱妾一点心意,望大人笑纳。贱妾今日前来,是有关于苏合香的重要消息禀报,若能助大人除去心头之患,贱妾只求能在大人府中谋一份生计。”
杨国忠接过锦帕,打开一看,见是一支成色尚好的金钗,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手将其扔在桌案上:“苏合香?你与她有何恩怨?”
韦氏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大人有所不知,贱妾昔日在宫中任职,因看不惯苏合香勾结贵妃,暗中刁难了她几句,谁知她竟怀恨在心,设计陷害贱妾,说贱妾在她的香料中掺入媚药,害得贱妾被逐出宫门,险些流落街头!”
她故意颠倒黑白,将自己诬陷苏合香的事情说成是苏合香陷害她,又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自己被赶出宫廷后的凄惨境遇,试图博取杨国忠的同情。
杨国忠闻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陷入沉思。他与萧策素有矛盾,此前萧策在朝堂上多次反对他的提议,两人早已势同水火。而苏合香与萧策关系密切,又深得玄宗和贵妃的信任,若能借韦氏之手除掉苏合香,既能打击萧策,又能消除一个潜在的威胁,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你说你有苏合香的消息,具体是什么消息?”杨国忠问道,语气中多了几分兴趣。
韦氏见杨国忠意动,连忙说道:“大人,苏合香近日正在筹备前往终南山采摘冰台花,据说此花是她复原‘长安十二香’的关键原料。萧策已答应护送她前往,两人届时必会远离长安,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贱妾在宫中时,曾听闻苏合香的香料铺子‘合香居’存有大量稀有香料,若能趁机破坏她的香料仓库,必能让她损失惨重,甚至无法按时为宫廷供应香料,届时玄宗定会怪罪于她!”
杨国忠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早就对苏合香的“合香居”垂涎三尺。如今“合香居”已是长安香料行业的龙头,若能将其搞垮,他便能趁机垄断长安的香料市场,获取巨额利润。
“好,本大人就信你一次。”杨国忠站起身,走到韦氏面前,“你若能助本大人办成此事,本大人不仅让你在府中安身,还会给你一笔丰厚的赏赐。”
韦氏心中大喜,连忙磕头谢恩:“多谢大人!贱妾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大人的信任!”
杨国忠扶起韦氏,脸上露出一丝算计的笑容:“你先下去歇息,待本大人安排妥当,再通知你行事。记住,此事需万分隐秘,若走漏了风声,你我都没有好下场。”
韦氏点头应下,跟着侍女下去歇息。待韦氏离开后,杨国忠召来心腹管家,低声吩咐道:“你去安排几个人,暗中监视‘合香居’的动静,待苏合香离开长安后,便去破坏她的香料仓库,务必做得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大人。”管家躬身应下,转身离去。
杨国忠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雨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倒要看看,苏合香没了香料,没了玄宗的信任,还能如何嚣张。至于萧策,等苏合香出事后,他再想办法罗织罪名,将其一并扳倒,到时候朝堂之上,便再也无人能与他抗衡。
与此同时,“合香居”后院的香料仓库内,苏合香正与学徒们一起清点香料。仓库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香料,有西域的乳香、没药,江南的桂花、茉莉,还有刚从大食国运来的珍贵香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掌柜的,这批没药的质地比上次的更好,用来调制安神香再合适不过了。”学徒阿福拿起一块没药,递给苏合香。
苏合香接过没药,放在鼻尖轻嗅,点头道:“确实不错,你把这批没药单独存放,标记好日期,日后用来制作‘贵妃醉’的升级版。”
阿福应下,开始整理香料。苏合香看着仓库里的香料,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自从上次杨国忠在朝堂上与萧策发生争执后,她总觉得杨国忠不会善罢甘休。虽然萧策已加强了“合香居”的安保措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还是得小心应对。
“阿福,你去通知门口的护卫,让他们最近多加留意,尤其是陌生人员的出入,一旦发现异常,立刻禀报。”苏合香吩咐道。
阿福点头,连忙跑去通知护卫。苏合香走到仓库门口,看着外面的雨景,心中思绪万千。她想起阿罗憾曾说过,杨国忠为人阴险狡诈,且野心极大,若不加以提防,迟早会酿成大祸。如今她既要筹备前往终南山采摘冰台花,又要防备杨国忠的暗害,还要继续复原“长安十二香”,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在想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合香回头,见是阿罗憾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阿罗憾大哥,你怎么来了?”苏合香问道。
阿罗憾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热汤:“看外面下雨,想着你肯定没顾上吃饭,便从客栈那边给你带了些过来。”
苏合香心中一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多谢阿罗憾大哥,还是你最关心我。”
阿罗憾看着她,眼中满是担忧:“我听说你近日要去终南山采摘冰台花,萧策护送你去?”
苏合香点头:“嗯,冰台花是复原‘百合香’的关键原料,必须亲自去采摘才行。萧将军担心我的安危,主动提出护送,有他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话虽如此,但你还是要多加小心。”阿罗憾皱着眉头,“我近日从胡商那边得到消息,杨国忠最近与一些闲散人员来往密切,似乎在密谋着什么。你与萧策都与他有矛盾,他很可能会在你们前往终南山的途中动手。”
苏合香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我也担心此事,已经让护卫加强了戒备,只是不知道杨国忠会从哪里下手。”
“防不胜防啊。”阿罗憾叹了口气,“这样吧,我让客栈里的几个胡商朋友也暗中跟着你们,他们常年在西域行走,身手不错,若真遇到危险,也能多一份助力。”
苏合香感激地看着阿罗憾:“多谢阿罗憾大哥,有你帮忙,我安心多了。”
两人又聊了些关于西域香料贸易的事情,阿罗憾告知苏合香,大食国的使者近日已启程返回西域,待他们回去后,便会安排第一批香料运往长安,届时“合香居”的香料供应将会更加充足。
雨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抹晚霞。阿罗憾起身告辞,苏合香送他至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有阿罗憾这样的朋友在身边,否则她在这盛唐,真不知该如何立足。
回到仓库,苏合香继续清点香料。她拿起一块沉香,放在鼻尖轻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她可以利用香料制作一种警示香,若遇到危险,点燃香后,香气会散发出特殊的气味,既能提醒护卫,又能迷惑敌人。
想到这里,苏合香立刻找来纸笔,开始记录警示香的配方。她打算用沉香、麝香、硫磺等原料,制作出一种香气浓郁且带有刺激性气味的香丸,一旦点燃,便能在短时间内扩散开来。
夜幕降临,“合香居”的灯火次第亮起。苏合香将警示香的配方交给学徒,让他们尽快制作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光,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此次终南山之行能够平安顺利,也希望她能早日集齐“长安十二香”,找到穿越回去的通道。
而此时,杨国忠府中,韦氏正与管家密谋着破坏“合香居”香料仓库的细节。管家已安排好人手,打算在三日后的深夜动手,届时苏合香和萧策已前往终南山,“合香居”的护卫力量相对薄弱,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韦氏坐在一旁,听着管家的计划,眼中满是得意。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苏合香得知香料被毁后的狼狈模样,也仿佛看到了自己重新回到宫廷,享受荣华富贵的场景。
只是她不知道,苏合香早已做好了防备,而阿罗憾安排的胡商也已暗中监视着杨国忠府的动静。一场围绕着香料的暗斗,正在悄然展开,而这场暗斗,不仅关乎着“合香居”的命运,更关乎着苏合香和萧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