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长安西市的喧嚣已散,唯有巡夜武侯的梆子声在巷陌间断断续续传来。“合香居”后院的香料仓库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学徒阿福正借着灯光,清点最后一批刚入库的乳香。
仓库的木门虚掩着,晚风裹挟着院角薄荷的清凉气息吹进来,与乳香的醇厚、沉香的温润交织在一起,形成独特的香气。阿福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将最后一袋乳香归位,心里盘算着明日要将这些香料分类标注,好方便掌柜苏合香调香时取用。他想起苏合香待学徒们的好——不仅教他们调香技艺,每月还会额外给家中困难的学徒补贴,心中便满是感激,做事也愈发尽心。
“阿福,都清点完了吗?”仓库外传来护卫老张的声音,他是萧策特意派来守护“合香居”的禁军老兵,为人沉稳可靠。
阿福连忙应道:“张叔,快了,最后一袋刚放好。”他吹灭油灯,提着空灯笼走出仓库,仔细将木门关好,又检查了门上的铜锁,确认锁牢后才转身离开。老张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手中握着佩刀,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见阿福出来,才松了口气:“早些回去歇息吧,夜里警醒些,若有动静立刻喊我。”
阿福点头应下,脚步轻快地回了前堂的学徒房。老张则继续在院子里巡逻,他知道最近杨国忠那边动静不小,萧将军特意叮嘱过要严加防范,半点马虎不得。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他挺拔的身影,廊下悬挂的“合香居”牌匾,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木质光泽。
然而,没人注意到,巷口的阴影里,三个蒙面人正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手中握着短刀,脚步轻盈,显然是惯犯。为首的人抬头看了看“合香居”的院墙,又瞥了眼巡逻的老张,对着另外两人比了个手势,三人随即分散开来,一人绕到后院侧门,另外两人则潜伏在仓库附近的阴影里,等待时机。
老张巡逻到侧门时,突然闻到一股异样的香气——那香气带着些许甜腻,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麻痹感,像是某种迷香。他心中一紧,刚要呼喊,便觉得头晕目眩,四肢发软,直直地倒了下去。潜伏在阴影里的蒙面人见状,立刻冲了出来,将老张拖到墙角,又用布条堵住他的嘴,防止他醒来后呼救。
绕到侧门的蒙面人则用特制的工具撬开了门锁,轻轻推开侧门,对着另外两人招了招手。三人迅速进入后院,直奔香料仓库。为首的蒙面人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后凑近仓库木门,借着微弱的火光,用刀尖挑开了铜锁的锁芯。“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三人推门而入,仓库里浓郁的香料气息扑面而来。
“动作快点,按计划行事,别留下痕迹。”为首的蒙面人压低声音说道,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硫磺和硝石的混合物——这是杨国忠的管家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只需点燃,便能在短时间内燃起大火,烧毁仓库里的香料。
另外两人点头,一人负责将仓库里堆放的香料袋推倒,让香料散落出来,方便燃烧;另一人则四处查看,确认没有遗漏的地方。为首的蒙面人则将硫磺和硝石撒在散落的香料上,又从怀中掏出几支浸了油的布条,放在硫磺堆旁,随后点燃了火折子。
火折子的火苗落在浸油的布条上,瞬间燃起一团火焰,火焰迅速蔓延到硫磺和硝石上,“噼啪”声响起,浓烟开始在仓库里弥漫。三个蒙面人见火势起来,不敢多留,迅速退出仓库,关好木门,又从侧门溜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火焰很快便冲破了仓库的木门,窜上屋顶,浓烟滚滚,照亮了夜空。巡逻的武侯最先发现火情,大声呼喊着“救火”,附近的商户和居民也被惊醒,纷纷提着水桶、端着水盆赶来帮忙。
“合香居”的学徒们听到动静,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后院仓库着火,都慌了神。阿福冲出学徒房,一眼就看到被绑在墙角的老张,连忙跑过去解开他的绳索:“张叔,这是怎么回事?仓库怎么着火了?”
老张刚从迷香中醒来,头脑还有些昏沉,听到阿福的话,挣扎着站起来:“是杨国忠的人!他们用迷香放倒了我,还放火烧了仓库!快,快去通知掌柜!”
阿福闻言,心中一急,顾不上多想,拔腿就往苏合香的住处跑。苏合香住的院子离“合香居”不远,此时她刚睡下不久,便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她披衣起身,走到窗边,看到远处火光冲天,心中隐隐不安,正想出门查看,就见阿福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掌柜的,不好了!仓库着火了!是杨国忠的人干的!”
苏合香的心猛地一沉,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往外跑。她一路狂奔到“合香居”,只见仓库已经被大火吞噬,屋顶的瓦片噼啪作响,不时有燃烧的木梁掉落下来。周围的百姓正忙着救火,水桶、水盆不停地往火里泼,但火势太大,根本无济于事。
“我的香料……”苏合香看着熊熊燃烧的仓库,眼中满是心疼。仓库里存放着她从西域采购的稀有香料,还有为宫廷准备的贡品香料,以及复原“长安十二香”所需的原料,如今一把大火,恐怕都要化为灰烬。她想起阿罗憾的提醒,想起自己做的警示香还没来得及布置,心中满是悔恨——若她能早做准备,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合香居”的其他学徒也都赶了过来,看着着火的仓库,一个个眼圈通红。他们跟着苏合香学调香,早已将“合香居”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仓库被烧,心中既愤怒又难过。
“掌柜的,您别太难过,我们再想办法。”阿福看着苏合香苍白的脸,忍不住安慰道。
苏合香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福,你去通知萧将军,告诉他仓库着火的事,让他派人来调查。其他人跟我一起,看看能不能抢救出一些还没被烧到的香料。”
众人点头,跟着苏合香小心翼翼地靠近仓库。此时火势已经稍有减弱,苏合香看到仓库角落里还有几袋没被烧到的桂花,连忙冲过去,抱起袋子就往外跑。其他学徒也纷纷效仿,冒着浓烟抢救香料,但大部分香料已经被大火烧毁,只剩下一些烧焦的残渣。
就在这时,萧策带着一队禁军赶到了。他看到着火的仓库,又看到苏合香脸上的烟灰和焦急的神情,心中一紧,连忙跑过去:“合香,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苏合香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没事,只是仓库里的香料……大部分都被烧了。”
萧策看着烧毁的仓库,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他早就料到杨国忠会暗中动手,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大胆,敢在长安城内放火烧毁“合香居”的仓库。他转身对身后的禁军吩咐道:“立刻封锁现场,不许任何人靠近,仔细勘察,寻找纵火者留下的线索。另外,派人去杨国忠府附近监视,看看有没有异常动静。”
禁军应声而去,开始在现场勘察。萧策则走到苏合香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我一定会查清楚此事,让杨国忠付出代价。”
苏合香抬头看着萧策,眼中满是感激。在这慌乱的时刻,有他在身边,她心中安定了不少。她想起仓库里存放的为宫廷准备的贡品香料,心中又泛起一丝担忧:“萧将军,仓库里还有为宫廷准备的贡品香料,如今被烧,恐怕无法按时供应,若是被陛下怪罪……”
萧策安慰道:“你放心,此事我会向陛下禀报,说明是杨国忠暗中纵火所致,陛下不会怪罪你的。而且,贡品香料的事,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大不了从西域加急采购一批,一定能按时供应。”
就在两人说话间,阿罗憾也带着几个胡商赶了过来。他看到烧毁的仓库,脸色一变,连忙走到苏合香身边:“合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
苏合香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阿罗憾闻言,眼中满是愤怒:“杨国忠这个小人!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合香,你放心,我这就动用胡商的人脉,打听杨国忠的动向,一定帮你找到他纵火的证据。”
苏合香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感动。在这盛唐,她虽无亲无故,却有萧策和阿罗憾这样的朋友相助,这让她在遭遇困境时,多了一份支撑。
天渐渐亮了,大火终于被扑灭,仓库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禁军在现场勘察时,发现了一些硫磺和硝石的残渣,还有几枚不属于“合香居”的脚印。萧策让人将这些线索记录下来,又派人去追查那三个蒙面人的下落。
苏合香站在废墟前,看着满地烧焦的香料,心中五味杂陈。这些香料不仅是她的心血,更是她复原“长安十二香”的希望。如今大部分香料被烧,她的计划恐怕要被迫推迟。但她也明白,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弥补损失,重新采购香料,才能不影响“合香居”的经营和宫廷的供应。
“合香,别太自责了。”萧策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杨国忠既然敢这么做,我们就不会让他好过。我已经让人将此事禀报陛下,相信陛下会给你一个公道。”
苏合香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谢谢你,萧将军。我没事,只是需要时间重新整理。接下来,我打算让阿罗憾大哥帮忙,从西域加急采购一批香料,先解决燃眉之急。至于杨国忠,我相信你一定会查清楚此事,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萧策看着苏合香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敬佩。她虽是女子,却有着常人不及的坚韧,面对这样的打击,依然能保持冷静,积极寻找解决办法。
就在这时,宫廷的使者突然来到“合香居”,传唐玄宗的旨意,让苏合香即刻入宫。苏合香心中一紧,不知道唐玄宗召她入宫是为了仓库着火的事,还是有其他安排。她看了看萧策,萧策对她点了点头:“放心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有什么事随时派人通知我。”
苏合香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使者前往皇宫。她知道,接下来的入宫之行,或许会面临新的挑战,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会坚强面对,守护好“合香居”,继续追寻复原“长安十二香”的目标。
而此时,杨国忠府中,管家正跪在地上,向杨国忠禀报:“大人,事情已经办妥,‘合香居’的仓库被烧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杨国忠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玉扳指,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做得好。我倒要看看,苏合香没了香料,还怎么经营‘合香居’,怎么给宫廷供应香料。”
韦氏站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眼中满是幸灾乐祸。她终于报了复苏合香,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气终于消散。她看着杨国忠,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如今苏合香损失惨重,想必会向陛下哭诉,我们要不要提前做些准备?”
杨国忠冷哼一声:“准备什么?没有证据,陛下就算怀疑,也不能奈我何。更何况,我还有贵妃娘娘撑腰,苏合香想扳倒我,没那么容易。”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继续盯着苏合香的动向,看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若是她想从西域采购香料,就派人去半路拦截,绝不能让她顺利拿到香料。”
韦氏连忙应下,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投靠了杨国忠,有他的庇护,她不仅报了仇,还能在长安立足。只是她不知道,萧策已经找到了他们纵火的线索,一场针对杨国忠的调查,正在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