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沙滩上穿着清凉的人群慢悠悠地晃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慵懒的富足感。陈晓在威尔逊大街上租了间临时的办公室,花了半个月时间,像当年勘察地形一样,仔细摸排了西海岸的航运和贸易生态。
结论却让他内心直撇嘴:这里太“养老”了。航线多是环太平洋和美洲西岸,格局有限。交易大多依赖长期关系和固定渠道,水不够深,也不够浑。对于一条想兴风作浪的过江龙而言,这池塘太小。
他的目光越过广袤的美国大陆,投向了东海岸那个喧嚣、冰冷、充满铜臭和机遇的岛屿——纽约。那里才是全球贸易的心脏,资金、货物、信息在那里疯狂搏动,也是巨头林立、规则与潜规则交织的角斗场。
“从加州的阳光沙滩,跳到纽约的冰雨污水,我这选址的品味,真是越来越‘高端’了。”他自嘲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订了最早一班飞往纽约的机票。
他几乎没带任何行李,只揣着那张存有巨额资金的瑞士银行本票和几份身份证明,登上了前往纽约的航班。飞机掠过内华达的荒漠、中西部的农田,当他透过舷窗看到下方曼哈顿岛那如同火柴盒般堆砌的摩天大楼轮廓时,一种熟悉的、面对挑战的兴奋感取代了旅途的疲惫。
……
纽约的冬天,风像裹着冰碴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落脚曼哈顿中城一家不起眼的旅馆后,陈晓立刻投入工作。注册公司是第一步。他选择了一个看似朴实无华,却野心暗藏的名字——“远航商行”。
业务范围定得极广:跨国贸易、航运经纪、风险投资、信息咨询……几乎囊括了他未来可能涉足的所有领域。律师看着那份清单直挑眉,但在丰厚的律师费面前,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公司有了壳,下一步就是找到灵魂人物。
现在,他需要的不是只会按部就班、唯唯诺诺的执行者,他需要一个能理解他超越时代视野、并能将之转化为可行商业模式的“大脑”。
他把目标,锁定在学术圈——那里盛产被现实毒打、却怀揣未经检验的宏大构想的理想主义者。他翻遍了各大商学院教授名录、学术期刊和行业报告,几经筛选,最终哈佛商学院一位名叫马丁·怀斯的副教授进入了他的视野。
此人年仅三十五岁,才华横溢,学术背景无可挑剔,但其关于“全球供应链整合”、“信息不对称在大宗初级商品市场中的套利应用”以及“基于风险模型的远期运价预测”等观点过于超前,被学院派老古董们视为异端,备受排挤,近年来几乎处于半闲置状态。
“就是他了。”陈晓合上怀斯的档案。一个不得志的天才,往往比一个圆滑的庸才更有价值。
陈晓在一个飘着小雪的下午,走进了怀斯位于剑桥区那间堆满书籍、略显凌乱的办公室。
怀斯本人比照片上更显憔悴,金发稀疏,眼神里带着学者特有的专注和一丝被现实磨损后的疲惫与警惕。他对陈晓这个突然到访、声称对“宏观贸易流”感兴趣的东方商人,显然没什么期待。
“陈先生,如果您是想咨询具体的进出口流程,或者寻找稳定的货源,我想您找错人了。”怀斯开门见山,语气冷淡,准备尽快结束这场注定无趣的会面。
陈晓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径直走到墙上一幅陈旧的世界地图前,手指从波斯湾划向日本,又从巴西划向欧洲。
“怀斯教授,我不关心一船铁矿或大豆的利润。我关心的是,如何在下一次中东政局动荡时,提前三个月锁定通往远东的油轮运力;如何在南美咖啡歉收的消息传开前,通过期货市场和分散采购对冲风险;如何利用未来十年必然出现的集装箱标准化浪潮,提前卡位关键港口节点。”
他语速平稳,抛出的却是一个个超越当下贸易商思维模式的战略命题。
怀斯准备端茶送客的手停在了半空,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陈晓继续加码,如同在oSS会议上做简报:“传统的航运公司,盯着的是单次航程的盈亏。贸易商算计的是买进卖出的差价。而我们‘远航商行’要做的,是构建一个覆盖信息、金融、物流的立体网络。我们要做的不是搬运工,也不是倒爷,是‘局’的编织者。”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怀斯:“我知道您的理论,教授。在您那篇被《商业评论》收录的论文里,您提到了‘信息熵减在跨洋贸易决策中的权重’、‘非对称信息情报引导下的资源预配置’。这些在大学象牙塔里是空中楼阁,但在我这里,将是‘远航’起飞的跑道。”
怀斯脸上的淡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一丝被理解的激动。他这些被视为“不切实际”的想法,竟然被一个陌生的东方商人如此清晰地阐述,并赋予了实践的可能!
“你……你怎么会懂这些?”怀斯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读过很多书,也经历过很多事。”陈晓含糊带过,图穷匕见,“怀斯教授,在哈佛,您或许只能看着自己的思想蒙尘。但在‘远航’,您将是首席战略官,拥有构建公司核心商业逻辑与管理体系的绝对自主权。我将为您提供足够的资金、以及……验证您理论所需的、真实世界的沙盘。”
他向前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力,如同当年说服李爷合作:“是继续在这里,被一群庸才质疑,直到才华彻底枯萎;还是跟我一起去纽约,用您的智慧,参与塑造未来十年的全球贸易格局?选择权在您。”
不等怀斯反应,他接着又抛出了一个常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年薪是您现在的五倍,外加公司干股。”
怀斯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复杂难明的男人,那双眼睛里没有商人的狡黠,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和一种近乎疯狂的野心。这种组合,让他感到危险,更感到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简直就是魔鬼的邀请!但魔鬼提供的,却是他梦寐以求的舞台!
内心挣扎如同沸水。稳定但压抑的教职,与一个前景未卜却可能惊天动地的新世界……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久违的火焰,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我有多大的权限?预算有多少?”
陈晓知道,鱼儿上钩了。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年时间,初始预算一百万美金。你只需对我一人负责。”
“成交!”怀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用力之猛,仿佛要把过去几年受的窝囊气都吐出来。
一周后,马丁·怀斯以“学术休假”为由,离开了哈佛,带着简单的行李和几大箱笔记资料,出现在了纽约“远航商行”那间尚显空旷的办公室。
看着窗外哈德逊河上往来穿梭的货轮,怀斯内心既兴奋又忐忑,忍不住吐槽:上帝,我一定是疯了。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东方人,在一个连椅子都没配齐的办公室里,妄图挑战洛克菲勒和摩根那种级别的巨头?这剧本也太魔幻了。
陈晓则看着怀斯伏案疾书、开始勾勒公司架构图的背影,内心稍定。帝国的第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智力拼图,到位了。
就在怀斯埋头起草公司架构和首批业务拓展方案时,来自纽约港区阴影下的豺狼,已经嗅到了新鲜血肉的气息,现实的獠牙就已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