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默许像一缕暖阳,稍稍驱散了笼罩在两人头顶的阴霾。林晚依旧在农书阁与试验田间忙碌,只是进宫的次数渐渐多了。陛下对农桑之事本就看重,常召她询问各地收成,听她讲改良作物的法子,有时还会亲自去试验田看看,对她的赞许毫不掩饰。
这日,陛下在御花园设宴,竟破例召了林晚。席间,他指着园里新栽的几株西域葡萄,对众人道:“这葡萄是林姑娘从边关带回的品种,耐旱高产,将来推广开来,百姓又能多一份生计。”
几位老臣脸色微变,却碍于陛下的面子,只能附和着称赞。皇后坐在席间,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带着几分复杂——有不满,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宴席过半,吏部尚书忽然起身,对着陛下拱手道:“陛下,太子殿下年纪渐长,婚事关乎国本,如今农桑之事已有成效,是不是该定下太子妃的人选了?”
这话一出,席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衡和林晚身上。赵衡放下酒杯,正要开口,林晚却先站了起来。
“陛下,尚书大人,”她声音平静,“民女自知才疏学浅,出身卑微,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农桑之事尚未大成,民女只想潜心于此,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其余之事,从未敢想。”
她姿态放得极低,既表明了心迹,也给了所有人台阶。陛下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林姑娘说得是,农桑乃国之根本,确实该先放在心上。太子妃之事,暂且从长计议。”
吏部尚书碰了个软钉子,只能讪讪坐下。赵衡看着林晚,心里既有感激,又有几分酸涩。他知道她是在为他解围,不愿让他因自己与朝堂再起冲突。
宴席散后,赵衡送林晚出宫。马车里,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快到农书阁,赵衡才低声道:“委屈你了。”
林晚摇摇头:“不委屈。我说的是真心话,农桑之事确实还有很多要做。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
赵衡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可我不想顺其自然,我想给你一个名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轻慢你的身份。”
林晚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热:“殿下的心意,晚儿懂。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等土豆和玉米在全国推广开来,等百姓都能吃饱穿暖,或许那时,一切都会不一样。”
赵衡看着她眼里的光,那是对理想的执着,对百姓的牵挂。他知道,这才是他喜欢的林晚,从不为虚名所困,只向着心中的目标坚定前行。
“好,我等。”他轻声道,“等你觉得时机到了,我们再告诉所有人。”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吏部尚书在宴席上碰壁后,并未放弃。他联合几位世家大臣,开始在暗地里给林晚使绊子。他们先是克扣了发往江南的土豆种子,又散布谣言说江南试种的土豆有毒,导致不少百姓不敢种植。
消息传到京城,林晚急得满嘴起泡。江南本是鱼米之乡,却也常有水患,土豆耐涝,本是救荒的好作物,怎能被谣言耽误?
“我去江南一趟。”林晚对赵衡说,语气坚定,“必须亲自去看看,澄清谣言,把种子送到位。”
赵衡知道拦不住她,只能点头:“我让李默跟你去,再派些侍卫,务必保证你的安全。”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之前送她的那枚刻着稻穗的玉佩,“带上这个,遇事可直接调动当地官府。”
林晚接过玉佩,重重点头:“我会尽快回来。”
江南之行比想象中更艰难。谣言已深入人心,不少百姓见了土豆就躲,甚至有人把送来的种子扔进河里。林晚没有气馁,她带着李默和农匠,在受灾最严重的村子住了下来,亲自开垦荒地,种下土豆,日日照料。
她还让人烧了一大锅土豆,当着村民的面吃下去,又分给愿意尝试的人。几日后,见吃了土豆的人都安然无恙,村民们才渐渐放下戒心。
“这玩意儿真能吃?”有村民半信半疑地问。
“不仅能吃,还管饱。”林晚笑着说,“等秋天收获了,你们就知道了。”
她在江南待了三个月,直到土豆长出绿油油的藤蔓,谣言彻底澄清,才启程回京。回来时,已是深秋,试验田的冬小麦长势正好,赵衡正站在田埂上等着她。
“回来了。”他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行囊,眼里的担忧化作暖意。
“回来了。”林晚看着他,晒黑了些,却清瘦了不少,“让你担心了。”
“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赵衡看着她,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几颗圆润的红豆,“江南的红豆,据说能寄相思。”
林晚的脸瞬间红了,接过布包,指尖触到他的温度,心里像揣了只小鹿。
夕阳下,两人并肩走在田埂上,冬小麦的清香扑面而来。林晚知道,暗流或许从未真正平息,但只要他们心里的那点光不灭,只要脚下的土地还在,就总有驱散阴霾的一天。而那些藏在心底的情意,就像这地里的种子,纵然深埋土中,也终将在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绽放出最动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