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衡在坤宁宫的决绝之言,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京城激起千层浪。世家大族虽不敢公然违抗太子,暗地里的动作却从未停歇。有人说林晚是“祸水”,蛊惑太子不顾礼法;有人翻出林晚在林家庄的旧事,编造出“克亲”“命格不祥”的流言,试图用迷信动摇人心。
这些流言像细密的针,扎在林晚心上。她虽有赵衡护着,却也难免在意。这日她去农桑学堂上课,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几个学子在争执。
“我娘说林姑娘出身不好,配不上太子殿下……”
“胡说!林姑娘教我们种庄稼,让好多人吃饱饭,她是好人!”
“可书上说‘门当户对’,太子妃该是金枝玉叶才对……”
林晚站在门外,手指微微收紧。她知道这些孩子并无恶意,只是被外界的言论影响。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去,脸上带着如常的温和:“我们今天不讲农书,来讲讲‘根’。”
她拿起一颗土豆,举给众人看:“这土豆,埋在土里,看起来不起眼,可它的根能扎得很深,能在贫瘠的地里长出果实。人也一样,‘根’不在出身,而在你做了什么,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什么。”
学子们听得入神,之前的争执渐渐消散。林晚笑了笑,继续道:“就像这试验田,不管是南方的稻种,还是西域的玉米,只要能长出好粮食,就是好种子。人也一样,不管出身如何,只要能为百姓做事,就值得被尊重。”
这番话不仅说给学子听,更是说给自己听。可流言的影响,并非三言两语就能消除。几日后,林晚去市集采买农书阁需要的纸张,竟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将烂菜叶扔到她脚边。
“狐狸精!勾引太子!”
“乡巴佬还想做太子妃,痴心妄想!”
林晚攥紧了手里的钱袋,脸色发白,却始终挺直着脊背,没有回头。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谁敢再放肆!”赵衡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刚处理完政务,路过市集,恰好撞见这一幕。
扔菜叶的人见是太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求饶。赵衡冷冷道:“散播流言,侮辱朝廷功臣,杖二十,流放三千里!”
侍卫们立刻上前拖人,市集上瞬间鸦雀无声。赵衡转过身,看着林晚,眼里满是心疼:“没事吧?”
林晚摇摇头,声音有些发颤:“我没事。”
“跟我回去。”赵衡握住她的手,不再顾忌旁人的目光,径直往农书阁走去。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仿佛能隔绝所有的恶意。
回到农书阁,林晚才卸下所有防备,眼眶泛红:“殿下,是不是我真的不该……”
“没有什么该不该。”赵衡打断她,语气坚定,“是我要护着你,与你无关。这些人不敢对我发难,便把气撒在你身上,卑劣至极。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
他说到做到。当日下午,就有侍卫查封了几家散播流言最凶的茶馆,将店主杖责后投入大牢。又让人贴出告示,重申林晚的功绩,谁敢再造谣中伤,以诽谤罪论处。
京城的流言果然收敛了许多,可暗流依旧涌动。赵衡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真正的症结,在于世家大族的抵触。他开始着手削弱世家的权力,提拔寒门出身的有识之士,一步步为林晚铺路。
皇后虽不再明着反对,却也从未给过林晚好脸色。宫中设宴,她故意不召林晚,还让几位世家小姐围在赵衡身边,试图让他回心转意。赵衡却始终与她们保持距离,席间多次提及林晚在农桑上的贡献,言语间的维护毫不掩饰。
沈知言看着赵衡的动作,既佩服又担忧:“你这么做,等于把所有世家都推到了对立面,太冒险了。”
“冒险也值得。”赵衡看着窗外,“我要的不是一个只懂依附世家的太子妃,而是一个能与我并肩,让天下人信服的伴侣。林晚她担得起,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这日,赵衡带林晚去见陛下。御书房里,陛下看着两人,叹了口气:“衡儿,你可知你为了林晚,得罪了多少人?”
“儿臣知道。”赵衡直视着陛下,“但儿臣更知道,民心比世家的支持更重要。林晚能得民心,能利农桑,这比什么都可贵。”
林晚也上前一步,屈膝行礼:“陛下,民女自知出身卑微,不敢奢求太子妃之位。只愿能继续留在农书阁,为农桑之事尽一份力,恳请陛下成全。”
陛下看着她,又看了看赵衡,忽然笑了:“你这丫头,倒有几分韧性。衡儿说得对,民心可贵。朕准了,不仅准你留在农书阁,还准你……时常进宫,陪朕说说农桑之事。”
这已是极大的恩宠,等于变相认可了林晚的身份。赵衡和林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喜。
离开御书房,赵衡握着林晚的手,走在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你看,路虽难走,却总有希望。”赵衡笑道。
林晚点头,心里的阴霾渐渐散去。她知道,暗流或许还会再起,阻碍或许从未消失,但只要他们一起面对,像试验田的庄稼一样,扎根土地,向阳而生,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远处的试验田,冬小麦在寒风中轻轻摇曳,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春天的萌发。就像他们的情意,历经风雨,终将在时光里,结出最坚实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