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的裂缝里,红光一闪一闪,越来越亮。陈默站在原地,左手上的八枚骨戒开始发烫,热感从手指传到手腕。他没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斩虚剑在他右手轻轻抖动,剑尖自己指向裂缝深处。这把剑像是醒了,不受他控制。
阿渔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她的手很冷,但抓得很紧。“别过去。”她小声说,“里面的东西……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
小狼趴在地上,尾巴贴着地面不动。它盯着裂缝,耳朵微微抖动。苏弦靠在旁边的墙上,怀里抱着那把只剩架子的骨琴。她用断掉的琴弦碰了碰琴身,发出一声轻响。
“它在叫你。”苏弦说。
陈默没说话。他慢慢抬起左手,掌心对着裂缝。八枚骨戒转了起来,越转越快,最后离开手指,在空中围成一圈。一道光从中间射出,扎进地底。
地面猛地一震。
裂缝一下子变大,红光冲上天空。一股灰白色的气从地下冒出来,慢慢变成一个人影。那人弯着腰,身体像雾做的,眼睛空洞,却让人觉得很难过。
“二十年了。”那人开口,声音很远,“你终于来了。”
陈默心跳停了一下。这句话响起时,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幅画面——雪夜里,有人抱着他跑,身后大火烧天。那背影看不清,但他知道是谁。
“你是谁?”他问。
那人没回答。他看着陈默的左眼,盯着那九道转动的光纹,低声说:“焚天骨狱……竟在你身上。”
苏弦立刻抬头:“你说什么?‘焚天骨狱’不是传说吗?”
那人还是不说话。他抬手,掌心浮出一个影子——一个女人站在废墟中,手里拿着一块玉佩。那玉佩的样子,和陈默身上的一模一样。
阿渔呼吸一紧。她认得这块玉佩。
“那是……你娘。”那人说,“二十年前,她送你离开东荒,自己留下断后。她用血引爆地脉,困住邪尊分魂,也封了这扇门。”
陈默的手指抖了一下。他声音很低:“她……还活着?”
那人摇头。“身体早就没了。只有一丝念头留在最深的地方,不肯走。”
通道两边的“陈”字突然亮了,一个接一个往前延伸。小狼抬头轻叫一声,整个空间都跟着震动。
阿渔上前一步,站到陈默身边。“她在等你。”她说。
陈默闭上眼。八枚骨戒还在发烫,漂在掌心。他感觉到地下有什么在叫他,不是声音,也不是气味,是血脉里的感觉。
他睁开眼,举起斩虚剑。
“带我去见她。”
话刚说完,骨戒爆发出强光。八道光合在一起,轰进地底。整条通道剧烈摇晃,石头碎屑掉落,地面裂开密密麻麻的缝。红光顺着裂缝往上冲,缠绕四周。
那人抬起手,指向通道尽头的黑暗。“去吧。”他说,“她为你留下的,不只是命。”
陈默往前走。阿渔跟在他右边,手还搭在他手臂上。苏弦扶着墙站起来,把断弦收进袖子,抱着残琴跟上。小狼走在最前面,尾巴高高扬起,每走一步,脚下的“陈”字就亮一次。
他们来到裂缝前。红光跳动的节奏,和陈默的心跳一样。斩虚剑抖得更厉害,几乎要飞出去。
那人站在光里,不再说话。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快要消失。
“你是骨尊?”陈默忽然问。
那人顿了一下。“我不是完整的灵,只是一丝念头。我在这里等你。”
“为什么等我?”
“因为你娘信你。”他说,“她用自己的命换你活下来,不是为了让你躲一辈子。”
陈默不再问。他低头看斩虚剑,剑上映出他的脸。左眼的九道光纹清楚可见,像刻进肉里的记号。
他继续走,穿过裂缝。
地面还在震。前面出现一条向下的台阶,由白骨铺成,每一级都刻着“陈”字。台阶看不到底,风从下面吹上来,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阿渔停下。“下面……有龙的气息。”她说。
苏弦皱眉:“不可能。这里离东海太远了。”
“但我真的闻到了。”阿渔坚持,“是龙族的气息,很弱,但确实存在。”
陈默看了她一眼。她耳后的鳞鳍正在微微闪动——这是她察觉异常时的反应。
他没多说,继续往下走。
台阶很长,走了半炷香时间才到底。地面变得平整,墙是黑色石砖砌的,上面画着古老的符文。正前方有一扇门,门上有个凹槽,形状和斩虚剑的剑柄一模一样。
小狼走到门前,鼻子贴地闻了很久,然后回头看向陈默,轻轻叫了一声。
陈默举起斩虚剑,准备插进去。
就在剑尖碰到门的瞬间,那人的声音又响起了。
“等等。”
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身影比刚才更透明。
“你一旦开门,就会唤醒她最后的意识。”他说,“但她只能存在一瞬间。你真的要见她?”
陈默的手停在半空。
“见了又能怎样?”
“至少你知道,”那人说,“她从未后悔。就算再来一次,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陈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力把斩虚剑插进凹槽。
咔的一声,门开了。
门内没有光,只有灰雾弥漫。雾中有个人影,背对着他们,长发披散。她手里握着一块玉佩,正对着门口。
陈默走了进去。
那人影慢慢转身。
他看清了她的脸。
她比记忆中年轻,眼神平静,嘴角有血。她看见陈默,轻轻笑了。
“默儿。”她说。
陈默喉咙一紧。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她抬起手,指尖碰了碰他左眼的光纹。那一瞬间,所有被封住的记忆全涌了出来——母亲抱着他在火里逃跑,把他塞进地洞,转身面对追兵;她在祭坛上割腕,血流入阵法,大地崩塌;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活下去。”
“娘……”他终于喊出这个字。
她摇头,指尖轻轻按住他嘴唇。“别说。”她说,“我不能待太久。”
“为什么留下?”他问,“为什么不跟我走?”
“因为必须有人断后。”她说,“我是陈家人,也是你娘。护不了你一辈子,但能为你争一条活路。”
她低头看着玉佩,轻轻摸着。“钥匙不是玉佩,也不是骨戒。”她说,“是你自己。只要你还在走,这条路就一直通着。”
雾开始变淡。
她的身影也一点点消失。
“娘!”他伸手想抓住她。
她后退一步,笑容没变。“答应我,别回头。”她说,“一直往前走。”
最后一缕雾散了。
门里什么都没有。
陈默站着,手还悬在空中。
阿渔走到他身后,轻轻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很稳。
苏弦看着地上的字,忽然开口:“这里有字。”
陈默回头。
地上刻着一行小字,很浅,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
“斩虚非剑,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