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红的光照在陈默脸上。他站在高台中间，手里握着长枪，枪插在石头缝里。他的手抓得很紧，指节发白。刚才那阵震动还在脑子里响，光幕里的画面一直挥之不去。他不敢动，也不敢松手，怕体内的骨火冲出来。
左眼很疼，像有东西在里面搅。他闭上眼睛，把手按在地上。石头很冷，寒气顺着掌心往上爬，压住了热。他开始慢慢呼吸，一口，又一口。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了玻璃渣，喉咙疼得厉害。但他不能停。
他知道现在不能倒。
他把疼痛往下压，从胸口移到手臂，再传到腿上。越痛，脑子就越清楚。这是《玄骨炼天诀》里的方法——用痛来保持清醒。他咬牙，把断掉的肋骨一点点挪回原位。骨头摩擦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地面轻轻抖了一下，不是地震，是地底三百丈深处血骨桩在响。苏弦说过，子时快到了。时间不多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扔进嘴里。药一化开，一股清凉流进身体，顺着手脚蔓延。心跳慢慢稳了下来。他睁开眼，瞳孔黑得深不见底。
他站直了身子。
拔出长枪，枪发出一声轻响。他后退两步，靠在石柱边，低头看自己的手。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身体还没恢复。但他不能再等。
另一边，苏弦坐在一块破琴板前。琴断成了五截，最长的一段放在膝盖上。他划破手指，血滴在琴面上，渗进裂缝。那些裂纹开始发光，是以前骨尊留下的符文。
他抬头，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陈默站起来了。
“还能撑多久？”陈默问。
“一次。”苏弦答，“最多两次。”
他拿出最后一块调音玉。黑色的玉，表面全是裂痕。这是“寂灭玉”，当年骨尊给他的保命东西，一直没用过。现在他把它塞进琴头的凹槽。
咔的一声，卡住了。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在琴上。血刚落下，整块琴就震了一下，发出低低的嗡鸣。周围的碎片开始移动，慢慢拼向主块。半张琴重新成形，歪歪斜斜的，但支柱还在。
他从断口抽出一根细骨丝，缠在琴柱上。这根弦是他用自己的肋骨磨的，比铁硬，比钢韧。他轻轻一拨，声音短促，却穿透空气，让四周泛起波纹。
“安魂曲能稳住心神。”他说，“八荒灭魂曲能让敌人乱阵。只要你撑住前十秒，我就能让东殿死一片人。”
陈默点头。他知道苏弦已经到极限了。之前那一战，苏弦替他扛了三次反噬，现在脸色灰白，嘴唇干裂，坐都坐不稳，全靠石柱撑着。
可他还是来了。
陈默看向剩下的五个人。他们站在高台边上，有人拿着剑，有人捏着符纸，还有人在绑手臂上的布条。之前那个想走的人，现在也蹲在地上检查刀有没有问题。
没人说话。
气氛很沉，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陈默走过去，在离他们三步的地方停下。他把枪顿在地上，枪尖撞出火星。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你们还可以走。”他说，“现在回头，没人拦你们。”
没人动。
一个修士冷笑：“往哪走？北陵城已经被当成祭场了。我家在城西，父母还在。”
另一个接话：“我是南岭关的。我也看到了画面。逃？能逃到哪里去？”
第三人把刀狠狠插进地里：“躲不掉，那就杀出一条活路。”
陈默看着他们，没再说什么。他转身回到高台中央，背对着大家，面对裂缝。天上的月光越来越红，像血染的一样。
他闭上眼，运转功法。灵气在体内流动，按照《玄骨炼天诀》的路线走一遍，每过一条经脉，就变得更实一分。伤还在，但他能控制了。痛成了力量，推着他往前走。
苏弦那边传来拨弦的声音，轻而稳。他在试新接的弦能不能用。第一声清亮，第二声有点哑，第三声突然拉高，整个高台都在震。
“可以。”苏弦说，“只要我不死，琴就不会停。”
陈默睁开眼，看着他。
苏弦坐着，双手放在琴上，指尖带血。七枚调音玉浮在头顶，围着寂灭玉慢慢转。他脸色很差，但神情平静。
“你还记得幽泉谷的事吗？”苏弦忽然问。
陈默一顿。
“记得。”
“那时候你说，你不信命。”苏弦笑了笑，“你说就算灵根残缺，也要踩着骨头往上爬。”
陈默没说话。
“我现在信你了。”苏弦低声说，“这一战，不是为了赎罪，也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证明——我们这些人，哪怕出身最低，也能打翻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陈默握紧了枪。
远处，五个修士已经开始站位。两人守东边通道，两人守西边，一人在中间策应。他们的武器都亮了，不是吓人，是告诉自己——我还活着，还能打。
空气越来越闷，呼吸像吸沙子。邪气在聚集，地下的血祭能量正在成型。地底传来咚咚的声音，像巨兽的心跳。
苏弦抬起手，轻轻拨了一下琴弦。
一声清音荡开。
所有人精神一振，恐惧被压下去。拿剑的手不抖了，眼神变得锋利。
陈默上前一步，把枪扛在肩上。他站在高台最前面，面对裂缝，背后是同伴。
“等我动手。”他说，“你们立刻行动。”
苏弦点头，手指搭在弦上。
五个修士屏住呼吸，各就各位。
整个禁地安静下来。只有琴弦微微震动的声音，和地底的轰鸣混在一起。
陈默抬头。红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眉骨上的旧疤。左眼又开始发热，骨纹印再次出现，但他不怕了。
他知道，子时快到了。
他缓缓举起右手，指向头顶的裂缝。
手指笔直。
苏弦深吸一口气，手指用力。
琴弦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就在这时，地面猛地一震。
一道黑线从裂缝边缘裂下，像蜘蛛网一样快速蔓延。
陈默眼神一变。
他脚下一蹬，跳起半尺，枪尖直指天空。
苏弦的手指已经拨下了第一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