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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登州府一路南下,车马劳顿,却也饱览了江北江南逐渐变换的景致。永昌十二年的秋光,仿佛格外眷顾这片土地,天高云淡,风物和煦。马车辘辘,碾过官道上被秋阳晒得微暖的尘土,路旁的草木已悄然染上了深浅不一的黄与红,与山东沿海那片尚显浓重的绿意截然不同。

戚睿涵、白诗悦、袁薇、董小倩、刁如苑、刘菲含一行六人,在见识了山东沿海因海贸初开而迸发的勃勃生机后,终于踏入了江西地界,此行的首要目的地,便是袁薇在此世的“故乡”——抚州府。

车轮每向前滚动一圈,袁薇的心情便添一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她靠在微微颠簸的车厢壁上,指尖无意识地卷着窗帘的流苏。灵魂深处,她对“故乡”的认知是数百年后那座名为威海的海滨城市,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是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和永不熄灭的灯火。

然而,这具身体里流淌的血脉,却与脚下这片土地紧密相连。这一路行来,无论是在茶肆酒馆,还是在驿道津口,“袁威榜眼”的名字总是不经意地飘入耳中——那位据说才华横溢、却因明末动荡而未能尽展其才的祖先,他的故事如同散落的拼图,让她对这座名为抚州的古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归属感和迫切的探究欲。她既像是归家的游子,又像是闯入他者领域的旁观者,两种情绪交织,使她心绪难平。

她再次撩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任由微凉的秋风拂面。但见官道两旁,田垄整齐如棋盘,金黄的稻浪在阳光下翻滚,一直绵延到远方的山脚下。那沉甸甸的稻穗,几乎要垂到田里的水面上,预示着一次丰硕的秋收。远处,村落白墙黛瓦,错落有致地掩映在葱茏的树木与竹林之中,几缕炊烟袅袅升起,融入蔚蓝的天际。好一派安宁富足的江南田园景象。

“看来这抚州府,治理得确实不差。”戚睿涵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也顺着袁薇的目光望去,眼神中带着审视与赞许。他经历过明末的烽火与混乱,更能体会眼前这份平静的来之不易。“田畴井然,屋舍俨然,路上行人也多是面色红润,步履从容。与我们当年在北方所见那‘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真是天壤之别。”

刁如苑经商多年,观察更为细致入微,她指着远处的坡地道:“睿涵说得是。你们看那田间,稻穗沉甸甸的,怕是亩产不低。这品种,看来是占城稻无疑了。还有那边坡地上,并非荒芜,而是种满了番薯和玉米,藤蔓缠绕,秸秆挺拔。看来这些海外传来的新作物,在江西推广得很快,已然成了寻常物事。”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商业性的敏锐,似乎在估算着这些作物可能带来的经济效益。

刘菲含对农事也颇有兴趣,她扶了扶眼镜,补充道:“占城稻本就以高产、早熟着称,若能配合好的水利与肥力管理,百姓的温饱确实更有保障。我前些时日翻阅大顺的《农政简报》,听闻朝廷工部农司还在大力推广一种叫‘花生’的作物,言其榨油、食用皆可,且不择地力,于改善民生、丰富食源大有裨益。看这情形,抚州府应是走在了前列。”她的语气带着学者般的考据癖好,为眼前的景象找到了理论支撑。

白诗悦闻言,唇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挽住戚睿涵的手臂,轻声道:“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倒是比我们最初想象中那战乱刚息、百废待兴的景象要好上太多。大顺立国虽才十二年,看这田亩丰饶,村舍安宁,元气恢复得可真快。仿佛那场席卷天下的动荡,并未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太多深刻的伤疤。”

董小倩坐在车厢另一侧,她生于明末,亲身经历过那场天崩地裂的动荡,亲眼见过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此刻,她望着窗外宁静的田园,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慨,声音轻柔却带着岁月的重量:“诗悦姐姐说得是。新朝新政,与民休息,方能如此。若还是前明末年那般,党争酷烈,阉宦横行,加派不断,辽饷、剿饷、练饷,如三座大山压得百姓喘不过气,纵有良种仙丹,田地也无人耕种,耕了也难得实惠,最终不过是便宜了胥吏豪强。如今这般光景,才是真正的太平岁月。”她的话语,像是一滴浓墨,滴入了众人对眼前盛景的欣赏中,晕开了对过往艰难时世的回忆,使得这份安宁显得更加珍贵。

戚睿涵听了,缓缓补充道:“说道明末三饷,原时空里最荒唐的莫过于满清入关后竟然仍旧征收着,一直持续到清末。当时许多人提出异议或拒绝交饷的一概被杀头甚至灭门。现在是永昌陛下的大顺,我们汉人王朝,革除前明弊政自然是四海升平,百姓过的并不像我们现代电视里那样穷困。”

说话间,抚州城郭已遥遥在望。青灰色的城墙如同一条巨蟒,蜿蜒盘踞在天地之间,垛口整齐如齿,城楼高耸,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城门口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排成了几条有序的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守城兵士身着崭新的号褂,衣甲鲜明,手持长枪,精神抖擞。他们对往来百姓盘查并不严苛,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几句,查看路引,态度也算平和,并未见常见的骄横之气。

缴纳了少许入城税后,车队随着人流缓缓驶入城中。

甫一进城,一股混杂着人间烟火与商业活力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仿佛瞬间从宁静的田园踏入了沸腾的都市。但见街道宽阔,足以容纳四五辆马车并行,路面以硕大的青石板铺就,虽经年累月被车马碾磨得光滑如镜,却显得异常干净平整,不见杂物堆积。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旗幡招展,望之如云。

绸缎庄里流光溢彩,瓷器铺中莹白青翠,茶叶店香气氤氲,酒楼饭馆人声鼎沸,杂货铺更是包罗万象。更有许多挑着担子、推着小车的货郎,穿梭于人群缝隙之间,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官话,抑扬顿挫地吆喝着时鲜果品、小吃零嘴,诸如“香甜的桂花糕咧”、“刚出锅的油炸桧”、“抚州蜜桔,不甜不要钱”……声声入耳,交织成一曲生动的市井交响。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士农工商,各色人等,服饰各异。有宽袍大袖、头戴方巾的文人雅士,三五成群,摇着折扇,漫步闲谈;有身着短衫布衣、手脚麻利的农夫工匠,背着工具,步履匆匆;有穿着锦缎直身、腰缠荷包的商贾,满脸精明,与同行低声商议;也有青衫方巾的年轻学子,怀抱书卷,眼神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满足而平和的笑容,彼此相遇,往往拱手为礼,态度谦和。间或能看到几个深目高鼻、穿着异域服饰的商人,多半是来自南洋或阿拉伯地区,在通译的陪同下,与本地店主指手画脚地讨价还价,双方皆是笑意盈盈,显是交易愉快,沟通无碍。

“真是……好生热闹!”袁薇忍不住惊叹,眼前的景象,远比她根据历史知识构想的古代城市要繁华、有序、充满活力,“这坊市分明,人流如织,各行各业井然有序,倒有几分《清明上河图》里的气象了,不,甚至比画中更添了几分鲜活气。”

戚睿涵点头,目光扫过熙攘的街景,低声道:“看来那位在登州遇上的老丈所言非虚,抚州如今确实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商旅繁盛,百姓安乐。”

他们一行人,男子俊朗,女子秀美,衣着气质与寻常百姓迥异,很快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但投来的目光多是好奇与善意,并无警惕或畏惧,更无人上前骚扰。六人索性吩咐车夫寻个地方等候,他们则下了马车,信步闲游,准备深入感受这抚州城内的市井风情。

走不多远,便见一处十字路口因车马交汇稍显拥堵,一个身穿皂隶公服、腰挎铁尺的差役正在中央熟练地维持秩序,疏导车马。他声音洪亮,指令清晰,却不显凶恶,遇到行动迟缓的老人,还会上前搀扶一把。

戚睿涵与白诗悦交换了一个眼神,白诗悦会意,整理了一下裙裾,上前几步,来到那差役身边,待他稍有空闲,便施了一礼,声音温和清脆地问道:“这位差官大哥,叨扰了。我们是从北边来的行商,初到宝地,见此地如此繁华,百姓安乐,心中敬佩不已。敢问一句,如今这抚州府,在知府大人治下,光景何以如此之好?”

那差役刚指挥完一辆满载货物的骡车通过,闻声转过头,见问话的是个容貌秀丽、举止大方、衣着不俗的年轻女子,态度又十分客气,便也抱拳还礼,脸上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笑容:“这位姑娘客气了。咱抚州能有今日,一是托赖皇上的洪福,四海升平,新政得宜;二来嘛,也确实是我们曾知府曾大人治理有方。”他言语间对那位“曾知府”充满了敬意。

他顿了顿,见白诗悦身后几人也皆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便也乐得打开话匣子,细说分明:“就说这农事,朝廷推广的占城稻和新来的那些洋作物,像番薯、玉米什么的,府尊大人可是下了大力气。亲自督促各县乡保甲,晓谕百姓,分发病虫害图册,还组织老农传授种植经验。尤其是这番薯,不择地,耐干旱,坡地山田都能种,遇上水旱灾年,这东西可真能救命的!如今咱抚州的官仓、义仓,可是堆得满满当当,心里有粮,遇事不慌啊。”

“再说着商事,”差役指了指街上熙攘的人群和那些格外显眼的外国商人,“朝廷开了海禁,鼓励通商,这可是天大的德政。咱们抚州,别看是内陆府城,但水陆便利,物产丰饶。本地的瓷器,虽比不得景德镇官窑,但也独具一格;还有夏布,清凉透气,海外番邦最是喜欢;再有就是纸张,临川的棉纸可是远近闻名。许多人家,农闲时节,就组织起来,纺纱织布,烧瓷做纸,贩运到沿海港口,或是直接卖给这些来此坐庄收购的番商,赚的钱钞,可比光守着几亩田地多多了。老百姓手里有了余钱,自然舍得吃穿用度,给孩子扯块新布,给家里添件瓷器,隔三差五割点肉,打壶酒,这街面上,自然就热闹起来了。不瞒您几位说,如今寻常百姓家,隔三差五见点荤腥,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就是小老儿我,这月俸也能让家里妻儿吃得油光水滑。”他说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戚睿涵适时插话问道:“方才听差官大哥几次提及曾知府,但不知这位府尊官声具体如何?我等行商,也需知晓地方父母官的脾性。”

提到知府,差役的神色更是恭敬了几分,腰板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我们曾玄机曾大人,那可是个难得的好官。清廉正直,爱民如子。平日里布衣蔬食,极为简朴。劝课农桑,兴修水利,那是亲力亲为,时常青衣小帽就到乡间地头查看苗情,或是到河堤工地巡视。整顿吏治,更是毫不手软,上任之初就处置了几个贪墨舞弊、欺压良善的胥吏,对待我们这些底下人,也是恩威并施,该赏的绝不吝啬,该罚的也绝不姑息,从不无故克扣薪饷。府衙里面,如今是弊绝风清,谁也不敢胡乱伸手,盘剥百姓。百姓们都说,能遇上曾大人这样的父母官,是咱们抚州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番话说得恳切由衷,听得戚睿涵六人心中暗赞。这不仅仅是官样文章,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可。看来李自成和大顺朝廷在吏治整顿和地方治理上,确实下了真功夫,也取得了切实的成效。这抚州府的景象,便是最有力的明证。

谢过了那位健谈而自豪的差役,六人继续漫步。他们刻意避开主干道,转入相对安静的巷弄。但见青石板路略窄,却更显幽深,两侧民居白墙黛瓦,马头墙高低错落,门楣窗棂上往往有精致的砖雕木刻,虽历经风雨,仍可想见当年的匠心。庭院深深,偶尔有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从虚掩的门扉内传出,间或夹杂着妇人督促功课或炊具碰撞的声响,更添生活气息。

几处巷口还有数人合抱的老槐树或香樟树,枝叶繁茂,在地上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树下有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干净的葛布衣衫,坐在小马扎上,或悠闲品茶,或凝神对弈,旁边或许还蹲着一两只慵懒的狸花猫,对于过往行人毫不在意。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袁薇轻声对走在身边的戚睿涵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以前在课本上看到‘盛世’、‘治世’这样的字眼,总觉得有些抽象,隔着一层纱。今日见了这抚州城,从城外的稻田,到城内的街市,再到这寻常巷陌里的生活气息,才算真切体会到何为‘治世’之象。百姓能安居乐业,各得其所,幼有所养,老有所安,这便是最大的仁政了。”

戚睿涵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低声道:“是啊,我们当初奋力改变历史,在那关键节点上拼尽全力,不就是为了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吗?避免那数百年的屈辱与沉沦,让华夏文明能沿着一条更健康、更开放的道路走下去。虽然前路依然漫长,但看到眼前这一切,便觉得当初所有的冒险与付出,都是值得的。”他的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安宁,看到了那些已然被扭转的、充满血泪的时空轨迹。

时近正午,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各种食物混合的香气。六人腹中也有些饥馑,便寻了一家门面干净、客人颇多的酒楼,招牌上写着“临川阁”三字。步入店内,跑堂的小二热情地迎上来,见他们气度不凡,直接引到了二楼一个临窗的雅座。

坐下后,开始点菜。作为地道的赣菜,辛辣鲜香是其主要特色。刁如苑兴致勃勃地看着水牌(菜单),说道:“既然到了抚州,这当地的特色可不能错过。听闻抚州菜兼收并蓄,味重鲜辣,我们可得好好尝尝。”她转头问小二,“小哥,有什么推荐的招牌菜?”

小二如数家珍地报来:“几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那可要来一份我们抚州最拿手的‘临川牛杂’,用的是最新鲜的牛肚、牛心、牛肠,配以十几种香料和本地特产的辣椒、芥菜籽一同熬煮,味道那叫一个醇厚香辣!还有‘金溪鱼丸’,用鲜活草鱼肉手工刮制,嫩滑弹牙,汤头鲜美。‘黎川糍粑’软糯香甜,可以当主食。若是敢吃辣,‘麻姑三杯鸡’不可不试,是用麻姑酒、酱油、猪油各一杯,不加汤水,煨制而成,香气扑鼻。还有清爽的‘藕丝炒藠头’、‘鄱阳湖银鱼蒸蛋’……”

听着小二的介绍,几人都食指大动。很快,菜肴陆续上桌。那临川牛杂果然名不虚传,红油赤酱,牛杂炖得软烂入味,辛辣的香气直冲鼻端,吃在嘴里,先是香,然后是辣,接着是各种香料复合的醇厚味道在口中炸开,让人额头微微冒汗,却忍不住一再下箸。

金溪鱼丸洁白如玉,入口即化,鲜味十足。董小倩虽是江南人,但对此等辣味也颇能接受,吃得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连连称奇。白诗悦和刘菲含则对黎川糍粑更感兴趣,那糯米制成的糍粑,蘸着黄豆粉和白糖,软糯香甜,正好中和了牛杂的辛辣。袁薇一边吃着银鱼蒸蛋,一边若有所思,仿佛在将这味道与她记忆中的“故乡”风味进行比较。

席间,众人边吃边聊,话题自然离不开对这抚州城和一路见闻的讨论。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市,窗内是香气四溢的美食和志同道合的伙伴,这顿午饭,吃得格外惬意满足。

在城中稍事休息后,六人决定去探访抚州最为人称道的历史遗迹。首先来到的,是位于城东的王安石故里。

此地显然经过了精心的保护和修缮,并非孤立的几间旧屋,而是形成了一处包括故居、荆公祠、藏书阁、园林在内的纪念建筑群。白墙青瓦,飞檐翘角,在参天古树的掩映下,显得古朴而庄重,自有一股清峻之气。虽非节假日,前来瞻仰的士子游人亦不在少数,他们或低声交谈,或凝神观看,氛围肃穆而专注。

他们随着人流走入,但见庭院之内,古木参天,多是松柏樟桂,绿荫匝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正堂“荆公祠”之中,供奉着王安石的坐姿塑像,容貌清癯,目光深邃而坚定,手持书卷,仿佛仍在思索着家国天下。塑像前的香炉中,有缕缕青烟升起,带着檀香的清冽气息。两侧廊庑则精心陈列着其生平事迹、诗文着作手稿(摹本)以及“熙宁新政”的相关史料、举措图解,甚至还有后人的评价文章,并不避讳其争议。

白诗悦与袁薇站在那些展陈前,凝神细观。作为文科生,她们对这位北宋时期充满争议、立志“矫世变俗”的改革家自是熟悉。白诗悦轻声吟诵着墙上镌刻的诗句:“‘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他的诗文,总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情怀与对故土的眷恋,清瘦孤峭,可其人,却偏偏卷入那般激烈甚至残酷的政治漩涡之中,欲以只手挽天倾,其心可佩,其境亦可悲。”

袁薇接口道,目光停留在关于“青苗法”、“募役法”、“方田均税法”的解说图上:“变法图强,富国强兵,初衷无疑是好的。青苗法旨在青黄不接时救助贫农,免其受高利贷盘剥;募役法试图以钱代役,解放生产力;保甲法则是为了加强地方治安和军事后备……这些措施,若放在一个吏治清明、执行得力的时代,或许真能利国利民。只是……”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阻力太大,来自既得利益群体的反对汹涌如潮;用人不当,基层胥吏借此盘剥,反成扰民;加之时机、方法或许也有可商榷之处,最终功败垂成,徒留千古争议。”她说着,目光转向身旁的戚睿涵和刁如苑,带着询问之意,“看他这些改革措施,其精神内核,若放在我们如今的大顺,不知能否剥离时代的局限,推行得更顺畅些?”

刁如苑沉吟片刻,她习惯从现实和可行性角度思考问题:“时移世易。大顺立国,革除了前明诸多积弊,废除了庞大的宗藩禄米,整顿了胥吏队伍,革新了税制,吏治、军制、社会结构与北宋中后期已有很大不同,来自旧士绅阶层的阻力或许会小一些。但改革之道,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在今日,任何一项涉及利益重新分配的政策,也需慎之又慎,需要精准的顶层设计、可靠的执行队伍和有效的监督反馈。王荆公之志可佩,其行可鉴,其得失更是后世执政者永恒的镜鉴。”

戚睿涵一直沉默地听着,此时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任何一场大的社会变革,都需要与之相匹配的社会基础、执行能力和时机运气。空有理想与蓝图,而无实现它的路径与力量,往往事与愿违,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反弹。我们见证了历史的改变,亲手推动了某些关键节点的转向,更应深刻明白,让一个国家、一个文明持续、健康、稳健地发展,避免内耗与动荡,是何等艰难而又至关重要的事情。抚州今日之繁盛,离不开大顺新政,而这新政,又何尝不是一种站在历史巨人肩膀上的、更为审慎和务实的‘变革’呢?”他的话语,将眼前的历史遗迹与当下的现实紧密联系了起来,引发了众人的深思。

他们在王安石故里盘桓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感受着那跨越时空的精神交汇与思想碰撞,直至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才带着满心的感慨与思索,动身前往下一处。

谭纶墓位于城郊一处山明水秀之地,背靠青峰,面临小溪,风水极佳。墓园规模不大,但规制严谨,神道悠长,两旁伫立着经历风雨侵蚀而略显斑驳的石翁仲、石马、石虎,它们沉默地守护着这位长眠于此的明代名将。墓冢以青石砌成,巍然如山,周围松柏环绕,郁郁苍苍,更添庄严肃穆之感。

谭纶作为明代与戚继光齐名的抗倭名将,并称“谭戚”,他总督蓟辽,整顿边备,功勋卓着。站在他的墓前,来自威海的戚睿涵、白诗悦和刁如苑,心中更是别有一番厚重而复杂的感触。他们的故乡,正是当年倭患最为严重的区域之一,也是“谭戚”曾经奋战保卫过的地方。

刁如苑轻抚着那被岁月磨砺得有些冰凉的墓碑,指尖感受着石质的粗粝,感慨道:“在烟台,在威海,我们见过太多与抗倭相关的遗迹。戚继光将军的水城、炮台,相关的传说故事,几乎融入我们的成长记忆。谭纶将军,作为戚将军的上级与挚友,当年一同奔波于东南海疆,练兵选将,造舰筑城,浴血奋战,方保得沿海百姓一时安宁。没想到,今日因缘际会,我们会来到谭将军的归葬之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乡愁与敬意。

白诗悦凝视着墓冢后那一片苍劲的松林,轻声道:“昔日倭寇为患,沿海不宁,百姓朝不保夕。如今日本已是我大顺藩属,德川幕府遣使称臣,往来贸易,倭寇之患彻底平息,海疆大开,商旅往来不绝,如我们一路所见。谭将军泉下有知,见今日之景象,烽烟散尽,四海承平,或许也能欣慰一些了。将军毕生所求,不外乎国安民乐。”

戚睿涵默默伫立在最前方,身姿挺拔如松,心中却是思绪万千,如潮水般涌来。从数百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冒险劝阻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到后来多方奔走,艰难促成联顺抗清的局面,再到如今亲眼见证大顺开海拓疆,万邦来朝,这十数年的经历,真如梦幻一般。

历史在这里,因为他们的介入,确实拐了一个巨大而关键的弯。那些原本在既定时空中将要发生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以及随之而来的数百年的屈辱、沉沦、挣扎与追赶,似乎已被远远推开,消散在未曾发生的迷雾里。

眼前的宁静墓园,远处的繁华城市,以及这整个正在焕发新生、走向开放的古老国度,都让他感到一种参与和改变的深沉欣慰,尽管他知道,前路依旧漫长,新的挑战必然会出现,但至少,希望的种子已然播下,并且在这永昌十二年的秋天,结出了初步的、甜美的果实。

夕阳的余晖,越过远处的山脊,将墓园的松柏染上一层温暖而肃穆的金色,也将六人伫立的身影拉得长长,仿佛与这墓园、这山河融为了一体。他们在谭纶墓前静静地站了许久,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过松针发出的簌簌声响,如同历史的低语。直至暮色渐起,天边泛起瑰丽的紫红色晚霞,才怀着对先贤的无限追思与对这片土地未来的深深期许,悄然离去,返回城中宿处。

抚州这一日,见微知着,由一城之貌可观天下之势。这大顺的永昌十二年秋,在戚睿涵六人心中,似乎正预示着一段漫长而辉煌的盛世华章,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们,既是观众,也曾是,并且可能继续是,这宏大叙事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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