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星带”如同一道横亘于星空间的灰色伤疤,由无数破碎的小行星、冰晶尘埃、以及上古星辰爆裂后的残骸组成,绵延不知多少万里。其内部引力混乱,磁场多变,常有空间湍流与辐射风暴,寻常星舟往往绕行。但也正因环境恶劣,这里成为了天然的隐蔽之所。
“隐星礁”便位于星带外围一处相对稳定的区域,由数十块大小不一的暗色浮空岩构成,彼此以粗大的合金锁链与阵法相连,形成一座简易而隐秘的太空堡垒。堡垒表面与周围岩石颜色质地几乎无异,且布有高阶幻阵与隐匿阵法,若非知晓确切坐标与通行法诀,极难发现。
当“探星者三号”按照柳芸提供的坐标与法诀,缓缓穿过一层无形的屏障,真正看到隐星礁全貌时,林尘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赞许。此地虽简陋,但选址巧妙,阵法布置也颇见功底,显然是青岚宗经营多年的秘密据点。
星舟在指定的泊位靠港。港口区域已有数名身着青岚宗服饰的修士等候,为首一人年约四十,面容冷峻,修为在金丹中期,腰间悬挂着代表此地值守统领的玉牌。
“来者同名!”冷峻修士沉声喝问,目光锐利地扫过星舟。
柳芸连忙带着赵明、孙浩率先下船,上前行礼:“天玑峰外门执事柳芸,携内门弟子赵明、孙浩,执行巡查任务遭遇血煞门袭击,星舟被毁,幸得同门救援,特来据点求援并上报!”她递上自己的身份令牌。
冷峻修士验过令牌,脸色稍缓:“原来是柳执事。血煞门竟敢袭击我宗巡查队?此事非同小可。救援你们的同门是……”他目光看向随后下船的林尘、苏婉清与李慕白。
当看清苏婉清的面容与装束时,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惊疑。而当林尘走下舷梯,平静地报出“玉衡峰林尘”时,这位素来冷峻的值守统领竟也失态地瞪大了眼睛!
“林……林尘师兄?!还有苏婉清师姐?!你们……你们真的从荒古星路回来了?!”冷峻修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连忙上前几步,郑重抱拳行礼,“隐星礁值守统领,开阳峰内门弟子赵铮,见过林师兄、苏师姐!宗门一直在寻找二位!首座们更是多次传讯询问!今日得见二位平安归来,实乃宗门大幸!”
他身后的几名值守弟子也纷纷行礼,脸上皆带着惊讶与好奇。
林尘还礼:“赵师弟不必多礼。我等侥幸脱困,正要返回宗门复命。路上巧遇柳执事遇险,便一同前来。”
“原来如此!柳执事,你们伤势如何?快,先到疗伤室安顿!”赵铮迅速恢复镇定,安排手下引领柳芸三人去疗伤,自己则亲自陪同林尘三人前往据点内部。
隐星礁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通道四通八达,分布着起居室、修炼静室、仓库、阵法控制中枢等设施,虽然简陋,但一应俱全。空气中弥漫着澹澹的星辰之力与阵法运转的嗡鸣。
“此地是宗门在寂灭星带外围最重要的前哨之一,主要负责监控星带动向、接应特殊任务人员、以及作为紧急情况下的备用基地。”赵铮一边引路,一边介绍,“平时只有一支十人小队轮值驻守。半月前,宗门传来密令,要求我们提高警戒,留意是否有本宗弟子从荒古星路方向归来,尤其是……”他看了林尘和苏婉清一眼,“尤其是林师兄和苏师姐的消息。没想到命令下达不久,二位就真的出现了!”
来到一间相对宽敞的议事厅,赵铮请林尘三人落座,亲自奉上灵茶,神色变得严肃:“林师兄,苏师姐,你们能平安归来,固然是大喜事。但据宗门密令及我们近期观察,恐怕……归途未必平静。”
“哦?赵师弟何出此言?”林尘端起茶杯,不动声色。
赵铮压低声音:“近期,寂灭星带附近并不太平。除了血煞门这种宵小活动频繁,我们还监测到几股不明势力的踪迹,行踪诡秘,似乎在搜寻什么。更蹊跷的是,大约十天前,有一艘没有任何标识、但工艺极其精良的小型星舟曾短暂出现在星带边缘,似乎在测绘或定位,随后又神秘消失。我们尝试追踪,却毫无头绪。”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宗门密令中特别提醒,要警惕可能出现的‘内部干扰’。据说……宗内有些风声,对几位失踪真传的回归,态度不一。”
内部干扰?林尘与苏婉清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与柳芸之前提到的“风声”印证了。
“赵师弟可知具体是哪些‘风声’?或者,宗内哪些人对此事‘态度不一’?”林尘问道。
赵铮露出为难之色:“师兄明鉴,我乃外派驻守弟子,对宗门核心事务知晓不多。只是隐约听来此轮换的同门提过一嘴,似乎……与天璇峰的周元师兄有关。周师兄近年来风头正劲,据说对真传序列之位志在必得,而林师兄你……”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周元。又是他。林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看来这位“同门”,对自己敌意不浅啊。
“多谢赵师弟告知。”林尘点头,“我们在此稍作休整,补充些物资,便会尽快启程返回宗门。在此期间,还需劳烦赵师弟加强戒备,尤其注意有无可疑人员靠近隐星礁。”
“师兄放心,此乃分内之事!”赵铮正色道,“我立刻安排人手,加强巡逻与阵法监控。二位师兄师姐也请安心在此调息,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赵铮离去后,议事厅内只剩下林尘三人。
“这个周元,看来是真把林师兄你当成眼中钉了。”李慕白皱眉道,“甚至可能勾结外敌?血煞门的袭击会不会也与他有关?”
“未必是他亲自勾结,但通风报信、泄露行踪的可能性很大。”林尘沉声道,“柳芸小队执行的是常规巡查任务,路线并非绝密。若有人将他们的行踪透露给血煞门,后者半路劫杀,既能获取资源,又能剪除宗门耳目,一举两得。”
苏婉清清冷的眸子中寒光一闪:“其心可诛。”
“若他真与虚魇教或血煞门有染,此次我们回归,他定不会坐视。”林尘沉吟道,“隐星礁虽是秘密据点,但未必绝对安全。我们不宜久留。”
他想起独眼龙身上的星火烙印。那烙印极其隐蔽,以他如今对星火的掌控,只要距离不是太远,便能有所感应。或许……可否借此探查一番?
林尘闭目凝神,仔细感应那缕留在独眼龙身上的星火烙印。烙印依旧存在,并未被清除或触发,说明独眼龙还活着,且似乎……正在移动?方向……隐隐指向寂灭星带深处某处!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或许,我们不用被动等待。”
“林师兄的意思是?”苏婉清问。
“那个血煞门头目身上有我留下的隐秘印记。他此刻似乎正逃往星带深处某处。血煞门在此地盘踞多年,必有巢穴。若能找到其老巢,或许能发现一些线索,甚至……顺藤摸瓜。”林尘道,“而且,柳芸小队被劫的‘星纹钢’或许也藏在其中,若能夺回,也算对宗门有个交代。”
“太危险了吧?”李慕白有些犹豫,“血煞门老巢必有重兵把守,我们人生地不熟……”
“不必强攻。”林尘摇头,“只是探查。我有星火烙印指引,可以远远吊着,摸清其巢穴位置与大概实力。若有机会,再行打算。若事不可为,便退回,直接返回宗门。”
他看向苏婉清:“苏师妹,你意下如何?”
苏婉清言简意赅:“可。”
李慕白见两人都决定了,也只好点头:“好吧,那我抓紧时间检修星舟,补充灵石和阵法材料。对了,这里的仓库应该有些储备,我去找赵统领申请调用一些。”
计议已定,三人分头行动。
林尘向赵铮说明了打算追踪血煞门残匪、尝试找回被劫物资的意图(隐去了星火烙印的具体手段)。赵铮虽觉有些冒险,但见林尘态度坚决,且言之有理,便不再劝阻,只是叮嘱务必小心,并开放了据点仓库的部分权限,让李慕白可以补充所需。
半日后,“探星者三号”检修补充完毕。柳芸三人伤势未愈,且需留守据点上报情况,便不随行。林尘三人辞别赵铮,驾舟悄然离开隐星礁,驶入茫茫寂灭星带。
根据星火烙印的感应,林尘指引着航向。星带内部环境果然恶劣,大大小小的岩石碎片与冰晶尘埃如同迷雾,视线与神识都大受影响。不时有紊乱的引力拉扯星舟,或是突然出现的能量乱流,需得小心躲避。
李慕白全力操控星舟,苏婉清则负责警戒,林尘则专心感应烙印方位,并不断以破妄星瞳观察前方环境,寻找相对安全的路径。
追踪持续了一日有余。星火烙印的感应越来越清晰,说明距离在拉近。同时,周围环境也出现了一些变化——漂浮的碎片中出现越来越多人工加工的痕迹,甚至能看到一些简易的、依托天然岩体修建的隐蔽哨卡或储藏点,显然已进入血煞门经常活动的区域。
“放慢速度,开启最大程度隐匿。”林尘低声道。
星舟如同幽灵般在碎石间穿行。又前行了约两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由数十块巨大浮空岩连接而成的、相对稳定的区域。这些浮空岩明显经过修整,表面开凿出洞穴、平台,甚至搭建了一些简陋的建筑。岩体之间以锁链和跳板相连,中心最大的一块浮空岩上,更有一座三层高的、以暗红色金属与岩石垒砌的粗糙堡垒。
这里,显然就是血煞门在寂灭星带的一处重要巢穴!
巢穴外围,有零星的修士驾驭着简陋的飞行法器巡逻,堡垒上也有哨兵值守。不过警戒看起来并不算特别森严,或许是因为地处星带深处,自以为隐蔽安全。
林尘操控星舟远远停在一块较大的陨石阴影后,破妄星瞳全力运转,仔细观察。
巢穴规模不小,估摸着常驻人员不下百人,其中金丹期气息约有十道左右,最强的两道位于中央堡垒顶层,大概在金丹中期到后期。更多的则是筑基期修士。此外,在一些岩洞中,还感应到了囚禁生命的气息,以及……堆放物资的能量波动。
“独眼龙的位置……在堡垒二层偏东的房间。”林尘精准定位,“那里似乎还有另外两道金丹气息,其中一道……阴冷隐晦,不像是血煞门的路子。”
他心中一动,难道是……虚魇教的人?血煞门果然与其他势力有勾结?
“李道友,你留在此地操控星舟,随时准备接应。苏师妹,我们潜进去探查一番。”林尘做出决定,“目标是确认独眼龙位置,探查堡垒内情况,尤其是可能存在的囚犯与物资。若有良机,可尝试解救或夺取。若事不可为,立刻撤离。”
“好。”苏婉清点头。
两人换上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收敛气息。林尘以玉衡律令之力包裹二人,最大程度屏蔽自身波动,同时引动一丝星火之力,模拟周围环境中的寂灭与星辰气息,使得二人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他们如同两道无形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星舟,借助碎石与阴影,向着血煞门巢穴潜去。
避开外围巡逻,轻易翻过简陋的栅栏,二人潜入巢穴内部。这里的环境更加杂乱肮脏,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与劣质灵酒的味道。一些血煞门修士三五成群,或在赌博,或在吹嘘,警戒心极低。
按照感应,两人很快摸到中央堡垒下方。堡垒大门有守卫,但同样松懈。林尘与苏婉清绕到侧面,寻了一处无人看守、且阵法薄弱的通风口,以精妙手法暂时干扰阵法,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堡垒内部通道昏暗,墙壁上挂着一些散发着腥红光芒的晶体照明。两人屏息凝神,避开偶尔走过的血煞门修士,沿着阶梯向上。
很快,来到二层。独眼龙的气息就在不远处的一个房间内,另外两道金丹气息也在其中。
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有简易的隔音与警戒阵法。
林尘示意苏婉清警戒走廊两端,自己则贴近门缝,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星火之力渗透进去,同时玉衡律令之力附着其上,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感知内部情况。
房间内,有三个人。
独眼龙正赤裸着上身,让一名手下给他后背的伤口敷药——那里正是林尘留下星火烙印的位置,此刻只是看起来有些红肿,并无异样,显然独眼龙并未察觉。
另一个人,则坐在房间唯一的椅子上。此人一身灰袍,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中,气息阴冷隐晦,正是林尘感应到的那股非血煞门路数的金丹修士。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的玉简。
“……使者,那批‘星纹钢’已经清点完毕,品质上乘,价值不菲。”独眼龙一边龇牙咧嘴地忍着疼,一边对灰袍人讨好地说道,“按照约定,六成归贵教,四成归我血煞门。您看……”
灰袍人声音沙哑:“货不错。圣教不会亏待你们。不过,那三个青岚宗的人,真的处理干净了?没留下活口?”
“绝对干净!”独眼龙拍着胸脯,“我的手下亲眼看到他们的星舟爆炸,绝无生还可能!就算有万一,这寂灭星带环境恶劣,他们重伤之躯,也必死无疑!”
灰袍人沉默片刻,缓缓道:“最好如此。青岚宗已经警觉,近期加强了巡查。你们袭击其巡查队,已是打草惊蛇。圣教大事在即,不宜再节外生枝。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收敛些,专心完成圣教交付的‘那件事’。”
“是是是!”独眼龙连声应诺,“‘星尘沙’的采集一直在进行,已经囤积了不少。只是最近星带深处不太平,有几个采集点遇到了不明生物袭击,损失了些人手……”
“那是你们的事。”灰袍人冷冷打断,“圣教只要结果。下月初,会有人来取货。届时若数量不足……哼。”
独眼龙额头冒汗:“一定足额!一定足额!”
灰袍人不再多言,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紧接着是打斗声与警报声!
被发现了!林尘眼神一凛,并非他和苏婉清,似乎是另外有人潜入,暴露了行踪!
房间内的独眼龙和灰袍人也是脸色一变!
“有奸细!”独眼龙怒吼,一把抓起旁边的兵刃,“来人!”
整个堡垒瞬间骚动起来!
(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