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星路跳跃点,与现今星律盟维护的标准化传送阵截然不同。
星舟前方,虚空之中,并非稳定旋转的能量旋涡,而是一片缓缓蠕动、色彩不断变幻的“星云薄膜”。这星云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质感,内部流淌着银蓝、暗紫、灰白交织的光带,如同将星空本身揉碎后重新铺展开来。没有强烈的能量波动,反而散发着一股沉寂、沧桑、甚至略带腐朽的气息。透过星云薄膜,隐约能看见其后扭曲模糊的星空景象,与当前所在方位截然不同。
“能量读数极低,空间曲率异常平稳……简直不像天然形成的跳跃点,倒像是某种人造的、极度精密的‘空间折纸’。”李慕白盯着探测光幕,啧啧称奇,“上古修士的手段,真是匪夷所思。这种跳跃点对能量需求极低,几乎不产生空间涟漪,难怪能隐藏至今未被发现。但稳定性……就难说了。”
林尘站在主控台前,破妄星瞳全力运转,凝视着那片星云薄膜。在他的“视野”中,星云并非混沌一片,其内部流淌的光带遵循着某种极其复杂、却暗含天地至理的韵律,构成了一条条隐形的“安全通道”。这些通道随着光带的流动而不断变化、交织,只有把握住那瞬息即逝的正确轨迹,才能安全穿越。
“此跳跃点需要精确的时机与路径引导,蛮闯必会引发空间结构塌陷或被抛入未知乱流。”林尘沉声道,脑海中快速推演着炎烬传承中关于此类古老跳跃点的记载,结合眼前所见,寻找那个“入口”。
“李道友,将星舟护盾能量集中舰首,降至最低功率。苏师妹,剑意蓄而不发,随时准备斩开意外出现的空间碎片或能量乱流。”林尘下达指令,同时双手按在主控台上,玉衡律令之力混合着一丝新生星火的气息缓缓注入操控阵法,尝试与前方跳跃点的能量韵律建立极其微弱的共鸣。
这不是强行操控,而是如同以特定频率敲门,请求“通过”。
星舟缓缓靠近星云薄膜。当舰首距离薄膜不足百丈时,林尘眼中银芒一闪:“就是现在!左舷三度,下沉十五度,全速前进!”
李慕白毫不犹豫执行。星舟以一个精妙的角度切入星云!
预想中的剧烈颠簸并未出现。星舟仿佛驶入了一片粘稠而平静的“水银之海”,外界的光影瞬间变得扭曲、拉长、旋转。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无数破碎、倒映、重叠的奇异景象,仿佛穿行在万花筒之中。时间与空间的感知都变得模糊。
林尘维持着与跳跃点的共鸣,心神高度集中,不断根据律令之力的反馈微调航向。他能感觉到,星舟正沿着一条极其狭窄、随时可能断裂的“弦”滑行,两侧皆是狂暴混乱的时空乱流。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半炷香时间。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点稳定的星光,迅速放大!
星舟勐地一震,如同从深水跃出水面,骤然挣脱了那种粘滞感。舷窗外景象恢复正常,一片陌生的星空呈现眼前。星舟已成功穿越第一个古跳跃点!
“成功了!”李慕白长舒一口气,抹了把冷汗,立刻开始核对星图坐标,“位置正确!比预想的偏差小了不到万分之三!不可思议!”
苏婉清也松开剑柄,方才她一直紧绷心弦,剑意蓄势待发。
林尘也略微放松,但眉头微蹙。方才穿越时,他隐隐感觉到,在跳跃点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隐晦的“注视感”一闪而过。是错觉?还是这古老的星路节点中,残留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意志?
“继续前进,前往第二个跳跃点。”林尘压下心中疑虑。归途仍长,不能掉以轻心。
接下来的航行相对平稳。他们沿着炎烬星图指引的路径,避开了一些标注的危险区域,如“噬灵星云”、“幻影迷宫”、“古代战场残骸带”等。这些区域或会吞噬灵力,或会产生致命幻象,或残留着上古战争的不灭杀意,寻常修士误入其中,凶多吉少。有星图指引,他们得以绕行或从相对安全的间隙穿过。
途中,他们也遭遇了几次小麻烦。一群以星尘为食、性情凶暴的“虚空鳐”袭击星舟,被苏婉清的星辉剑气惊退;一次意外的微型空间风暴擦过,李慕白及时启动应急阵法稳住星舟;他们还发现了一处漂浮在虚空中的、早已失去动力、船体布满击穿伤痕的古老星舟残骸,从其风格判断,至少是数千年前的产物,三人稍作探查,除了些许早已腐朽的遗物,一无所获,只能感慨星海无情。
每当休整时,林尘便抓紧时间参悟炎烬留下的兽皮卷轴,炼化那团本源星火。卷轴中记载的上古星辰阵法与炼器之法,让他大开眼界,许多理念与现今修真界主流截然不同,更注重与星辰本源共鸣,利用宇宙自然伟力,而非单纯堆积灵力。他的阵法与炼器造诣因此突飞猛进,对玉衡律令的运用也更加精妙。
而那团本源星火的炼化,更是让他收获巨大。每炼化一丝,他对“寂灭”与“净化”之道的理解就深刻一分,自身银灰星火的威力与掌控也水涨船高。他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将新生“星火”神通进一步完善、降低反噬的门槛。
半月后,他们成功穿越了第二个、第三个古跳跃点。距离云渺星域外围的“寂灭星带”,只剩下最后一段不足十日的航程。
这一日,星舟正航行在一片相对空旷的星域。李慕白突然轻“咦”一声,指向探测光幕:“前方有微弱但规律的灵力波动……似乎是……求救信号?还有打斗的能量残留!”
林尘与苏婉清凝目望去。只见前方约数千里处,几块巨大的陨石后方,隐约有法宝光芒闪烁,灵力碰撞的波动断断续续传来。探测阵法也捕捉到了极其微弱的、标准修真界通用频段的求救信号,时断时续。
“要过去看看吗?”李慕白问道。星路之上,遇事袖手旁观是常态,但对方发出了求救信号,且似乎是人族修士的内斗。
林尘略一沉吟。破妄星瞳远眺,勉强能看清那边大概有六七道身影正在交战,一方三人,背靠陨石苦苦支撑,另一方四人,攻势凌厉。双方修为多在金丹初期到中期,衣着制式……有些眼熟。
“是……青岚宗的法袍?”苏婉清也辨认出来,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被围攻的一方,穿着我宗外门执事与内门弟子的服饰!”
青岚宗的人?在这远离云渺星域的荒僻古星路附近遇险?
林尘眼神一凝:“靠过去,隐匿接近,弄清情况。”
星舟悄然改变航向,借助陨石阴影与自身隐匿阵法,缓缓靠近战场。
距离拉近,情况更加清晰。被围攻的三人,两男一女,皆身着青岚宗服饰,其中那女子年纪稍长,约三十许人,金丹中期修为,手持一柄青色玉尺,应是外门执事。两名男弟子较为年轻,金丹初期,一使飞剑,一用符箓,已是伤痕累累,气息萎靡。围攻他们的四人,则身着统一的暗红色劲装,胸前绣着一个狰狞的鬼首图案,功法阴邪,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是‘血煞门’的人!”李慕白低声道,“一个活跃在附近几个星域的邪道小宗门,专干杀人夺宝、绑架勒索的勾当,风评极差。他们怎么敢对青岚宗的人下手?”
青岚宗乃云渺星域正道魁首之一,威名远播。血煞门这种二三流邪道势力,通常不敢轻易招惹。
此时,那青岚宗女执事正勉力抵挡两名血煞门修士的围攻,玉尺青光暗澹,嘴角溢血,厉声喝道:“血煞门的贼子!你们袭击我青岚宗巡查星舟,劫掠物资,残杀弟子,就不怕我宗雷霆之怒,将你们满门诛绝吗?!”
为首一名独眼龙模样的血煞门头目狞笑:“青岚宗?山高皇帝远!在这荒僻星路,杀了你们,毁尸灭迹,谁知道是我们干的?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撞破了老子们的‘好事’!乖乖交出那批‘星纹钢’和你们的储物袋,老子心情好,说不定留你们个全尸!”
星纹钢?那是一种炼制飞剑与阵基的上佳材料,价值不菲。看来是青岚宗的运输星舟遭遇了劫掠,这几人是侥幸逃脱,又被追上。
情况危急,那女执事显然已撑不了多久。
“动手。”林尘不再犹豫。同门遇险,岂能坐视?
星舟解除隐匿,猛地加速,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战场!
“什么人?!”血煞门修士大惊,没想到附近还藏着别人。
星舟未至,一道清冽如冰泉、却又璀璨如星河的剑光已然破空斩至!剑光过处,虚空生寒,直取独眼龙头目!
苏婉清出手了!剑意凝星之后,她的剑光已带上真实的星辰之力,对邪祟功法克制更显!
独眼龙头目骇然,急忙祭出一面血色骨盾抵挡。
铛!
剑光斩在骨盾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骨盾血光剧烈闪烁,表面出现一道深深剑痕,独眼龙更是被震得气血翻腾,连退数步,眼中闪过惊惧:“金丹后期剑修?!”
与此同时,林尘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另一名正欲对青岚宗弟子下杀手的血煞门修士身后。他没有动用星火,只是简单一拳轰出,拳锋之上玉衡律令之力凝聚,精准地轰击在对方护体煞气运转的节点。
砰!
那修士如遭雷击,护体煞气溃散,吐血倒飞。
李慕白则操控星舟,数道早已准备好的束缚与干扰阵法光芒射出,罩向另外两名血煞门修士,迟滞其行动。
形势瞬间逆转!
“是援兵!我们有救了!”那名年轻的青岚宗弟子激动大喊。
女执事也精神一振,玉尺青光大放,反守为攻。
独眼龙脸色难看至极。他没想到半路杀出如此强援,尤其是那持剑女子,剑意凌厉,修为明显高于自己,还有个神出鬼没、一拳重伤同伴的青袍修士。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独眼龙倒也光棍,见势不妙,立刻招呼手下撤退,同时猛地掷出数颗血色雷珠,炸开漫天血雾,遮蔽视线与神识。
血雾中,四道血光向着不同方向疾遁而去。
“想走?”林尘眼神一冷。破妄星瞳穿透血雾,锁定独眼龙遁光,右手虚握,一缕银灰色的星火在掌心跳跃——并非完整的“星火”神通,只是调动了一丝新生星火的力量,化作一道细小的火线,后发先至,悄无声息地烙印在独眼龙后背。
独眼龙只觉得后背一凉,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并未在意,只顾亡命飞遁,眨眼消失在天际。
林尘没有追击。此地情况不明,不宜节外生枝。那丝星火烙印隐蔽之极,只要独眼龙还在一定范围内,他便能有所感应。
血雾散去,战场恢复平静。那三名青岚宗修士劫后余生,又惊又喜,连忙上前见礼。
“外门执事柳芸,携内门弟子赵明、孙浩,多谢三位道友救命大恩!”女执事柳芸强撑伤势,恭敬行礼,目光在林尘三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看到苏婉清那身清岚宗内门弟子服饰和手中明显带有清岚宗炼器风格的星辰长剑时,眼中闪过惊疑不定,“这位师妹……可是本宗同门?”
苏婉清收剑还礼,清冷道:“摇光峰,苏婉清。”
“苏婉清?!”柳芸和两名弟子同时失声惊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你……你是与林尘师兄一同失踪于荒古星路的苏师姐?!”
林尘此时也走上前,澹澹道:“玉衡峰,林尘。”
“林尘师兄!真的是你们!”年轻弟子赵明激动得声音发颤,“宗门一直在寻找你们!陆首座和顾首座都多次派人打听!没想到……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们还活着!太好了!”
柳芸也是激动不已,但身为执事,很快冷静下来,再次郑重行礼:“原来是林师兄和苏师姐!方才眼拙,请师兄师姐恕罪!此地不宜久留,血煞门贼子可能去而复返,或招来同伙。我们的星舟已被毁,不知……”
“上我们的星舟。”林尘点头,示意李慕白打开舱门。
一行人登上“探星者三号”。柳芸三人皆是伤势不轻,林尘取出疗伤丹药给他们服下,又让李慕白帮忙处理外伤。
星舟再次启航,设定好前往寂灭星带边缘的航线。
船舱内,柳芸缓过气来,开始讲述他们的遭遇。
原来,他们是青岚宗派驻在云渺星域外围“青冥港”的一支常驻巡查小队,负责附近几条稳定商路的巡逻与安全。半月前,他们接到宗门密令,加大了对通往荒古星路方向区域的巡查力度,似乎与近期虚魇教异常活动及宗门内部某些风声有关。
三日前,他们驾驶的小型巡查星舟在例行巡逻时,意外发现了一艘鬼鬼祟祟、伪装成商船的血煞门舰船。柳芸察觉有异,上前盘查,对方做贼心虚,突然暴起袭击。巡查星舟战力本就不强,又是遭遇突袭,很快被重创,数名弟子当场战死,只有柳芸带着赵明、孙浩凭借一件保命遁符侥幸逃脱,但星舟被毁,又遭追杀,直至被林尘三人所救。
“血煞门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公然袭击我宗巡查星舟。”柳芸愤然道,“他们抢夺的那批‘星纹钢’,是准备运往‘流云宗’的一批重要交易物资。此事必须立刻上报宗门!”
林尘心中却想到更多。血煞门袭击青岚宗巡查队,真的是简单的劫掠?还是背后另有隐情?是否与虚魇教的活动,或者……宗门内某些人的图谋有关?
“柳执事,你们接到宗门密令,加大巡查力度,具体是什么缘由?可曾听到什么风声?”林尘问道。
柳芸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不瞒林师兄,确实有些风声。据说……与宗门外派至荒古星路历练、却意外失踪的几位真传弟子有关。宗门高层似乎得到了一些线索,显示他们可能还活着,并且在星路上获得了某种重要机缘或发现了什么秘密,引得一些势力觊觎。我们加大巡查,一是为了接应可能归来的同门,二是防范某些势力在半路截杀或干扰。”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林尘和苏婉清,眼中带着敬佩与好奇:“现在看来,这风声恐怕就是指林师兄和苏师姐了。二位能从荒古星路脱困,修为大进,想必经历不凡。”
林尘与苏婉清对视一眼,看来宗门高层已经有所察觉,甚至可能因剑冢异动而采取了行动。这既是好事,也意味着他们的回归,恐怕不会平静。
“我们确实在星路有些际遇。”林尘简略带过,“如今正要返回宗门。柳执事,你们伤势不轻,便随我们一同返回寂灭星带边缘,那里应该有宗门设立的接应点吧?”
“有的!”柳芸肯定道,“就在寂灭星带外围的‘隐星礁’区域,有一处秘密中转站。我们原本也是想逃往那里求援。”
路线一致。林尘点头:“那便好。李道友,全速前进,尽快抵达隐星礁。”
“是!”
星舟划破星空,向着云渺星域的方向,疾驰而去。
船舱内,柳芸三人得知能随林尘一同返回,彻底安心,抓紧时间疗伤恢复。赵明和孙浩两个年轻弟子,更是忍不住偷偷打量林尘和苏婉清,眼中充满了崇拜与好奇——这两位可是宗门内传奇般的真传,失踪于险地后竟能平安归来,修为似乎更加深不可测!
林尘则走到舷窗前,望向逐渐熟悉的星空背景。云渺星域,青岚宗……阔别已久,终于要回去了。
只是,不知那独眼龙身上留下的星火烙印,是否能带来一些意外的线索?
而宗门之内,等待他和苏婉清的,究竟是热烈的欢迎,还是隐藏于笑脸之下的暗箭?
星舟如梭,归心似箭。前方,已然能望见那片熟悉的、由无数破碎星辰与星云尘埃构成的、如同灰色绸带般横亘在星空中的“寂灭星带”。
家,就在星带之后。
(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