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城的夜,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寒意。江风穿过城楼的箭垛,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搅得人心神不宁。太守府的内室里,烛火忽明忽暗,映着黄射那张写满焦虑的脸。
他已经在榻上辗转了三个时辰,却连片刻的睡意都没有。白天蒯良派人送来的劝降信还放在案上,信纸边缘已被他攥得发皱。“降者不杀,仍领旧职”的字眼刺得他眼睛生疼,可脑海里闪过的,却是父亲黄祖战死时的惨状,是孙策、周瑜那两张带着杀意的脸。
“不能降……绝不能降……”黄射喃喃自语,双手紧紧抓住被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太清楚了,孙策与黄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周瑜更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就算刘进真的发了善心,到了这二人手里,他黄射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
可不降又能如何?江陵已破,刘琮归降,整个荆州都成了汉军的天下,江夏就像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迟早要被风浪吞没。城防虽坚,粮草却只够支撑月余,麾下将士见大势已去,早已人心浮动,昨日还有两个裨将偷偷跑来问他,能不能“留条后路”。
“后路……哪里有后路……”黄射猛地坐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江东的朱元璋。
朱元璋虽只占江东一隅,却与刘进势不两立,这些年招兵买马,隐隐有与汉军抗衡的架势。江夏与江东隔江相望,若能带着兵马投奔过去,朱元璋定然会重用自己。就算将来江东也守不住,至少眼下能保住性命,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像野草般疯长。怕死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顾虑,他甚至开始盘算,该带多少兵马走,该如何避开汉军的眼线,该用什么理由说服麾下的部将。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黄射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起身走到案前,抽出佩剑,在烛火下看了看锋利的剑刃,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增添几分勇气。
“来人。”他扬声道,声音因彻夜未眠而有些沙哑。
“末将在。”亲卫推门而入。
“去请张硕、苏飞二位将军来,就说有紧急军务商议。”
“是。”
亲卫离去后,黄射重新坐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他知道,这个决定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辰时刚过,张硕和苏飞便赶到了太守府。张硕身材魁梧,一脸刚毅,是黄祖旧部,对黄家忠心耿耿;苏飞则面色沉静,眼神深邃,早年曾在刘表麾下效力,后来才投奔黄祖,在军中颇有威望。
“将军深夜相召,不知有何要事?”张硕率先开口,见黄射眼下乌青,神色憔悴,不由得有些担忧。
黄射示意二人坐下,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二位将军,如今江夏已是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死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苏飞眉头微蹙:“将军的意思是……”
“我打算……投奔江东的朱公。”黄射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都在发颤,“朱元璋与刘进势不两立,定会收留我等。只要到了江东,凭我等手中的兵马,定能谋个好前程。”
“什么?!”张硕猛地站起身,一脸震惊,“将军疯了吗?朱元璋不过是苟延残喘,江东迟早要被汉军攻破,投奔他与自寻死路有何区别?”
苏飞也沉声道:“将军,张将军说得对。刘进陛下已有旨意,降者不杀,还能保全官职。我等为何要去投奔一个注定覆灭的势力?”
“你们懂什么!”黄射被两人反驳,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刘进宽容?那是对别人!孙策、周瑜与我黄家有杀父之仇,落到他们手里,我们还有命在吗?”
“就算如此,也不能投奔朱元璋!”张硕怒道,“我等世代居住荆州,岂能做背主求荣的叛贼?就算死,也要死得有骨气!”
“骨气能当饭吃吗?能保住性命吗?”黄射冷笑,“我意已决,你们愿不愿意随我走,自己决定。”
张硕气得浑身发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知道黄射的顾虑并非全无道理,可投奔朱元璋,终究是叛降敌寇,他实在做不到。
苏飞看着黄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原本还念及黄祖的旧情,想劝黄射认清形势,归降汉军,却没想到他竟懦弱到要去投奔朱元璋。更让他无法容忍的是,黄射此举,无异于将江夏将士的性命当作自己保命的筹码——朱元璋与汉军实力悬殊,跟着他,不过是多活几日,最终还是难逃覆灭的下场。
“将军,此事万万不可啊。”苏飞放缓语气,语气带着几分恳切,“投奔朱元璋,不过是饮鸩止渴。不如听我一句劝,归降汉军,刘进陛下仁德,定会保全我等性命。”
“不必多言!”黄射摆了摆手,态度坚决,“我已决定,今日午后便动身。你二人若不愿同行,便留在江夏吧,我绝不强求。”
说罢,他转身就要去收拾行装。
苏飞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闪。他与甘宁早有书信往来,甘宁曾多次劝他“认清天命,莫要助纣为虐”,他一直犹豫不决,可如今黄射要带着兵马投敌,他绝不能坐视不理。
“将军且慢!”苏飞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容属下再劝您最后一句……”
黄射不耐烦地回头:“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苏飞猛地动了!他腰间的佩剑如同闪电般出鞘,寒光一闪,直刺黄射的胸口!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黄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剑刃,又看向苏飞,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
鲜血顺着剑刃流淌,染红了他的衣襟。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轰然倒地,眼睛依旧圆睁着,仿佛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最信任的部将所杀。
“苏……苏将军,你……你这是做什么?”张硕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指着苏飞的手都在发抖。
苏飞拔出佩剑,任由鲜血滴落在地上,沉声道:“黄射要带弟兄们去投奔朱元璋,那是自取灭亡!我杀他,是为了保全江夏的将士,为了不让他们白白送命!”
他走到张硕面前,目光坦荡:“张将军,黄射已死,江夏不能再乱。如今汉军势大,归降是唯一的出路。你若信我,便随我一起献城投降,我担保你和麾下弟兄们都能保全性命。”
张硕看着地上黄射的尸体,又看了看苏飞坚定的眼神,心中一片混乱。他忠于黄家,可黄射的决定确实荒唐;他痛恨苏飞弑主,可苏飞的话又句句在理。
“我……我还有选择吗?”张硕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事到如今,除了投降,他已无路可走。
苏飞见他松口,心中一喜:“张将军深明大义,属下佩服。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召集将士,宣布归降之事,以免夜长梦多。”
张硕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经过黄射的尸体时,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黄将军,莫怪我等,这都是天意……”
半个时辰后,江夏城的守军接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太守黄射欲投奔江东,被苏飞斩杀,如今苏、张二将军决定献城归降汉军。
将士们先是哗然,随即却大多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们本就不愿死守,如今黄射已死,归降的消息传来,反而让悬着的心落了地。
苏飞命人将黄射的首级装在木盒里,亲自带着几名亲兵,骑马出了江夏城,直奔汉军大营而去。张硕则留在城中,安抚将士,维持秩序,等待汉军接管。
汉军大营外,哨兵见苏飞等人前来,立刻通报了甘宁。甘宁听闻苏飞求见,还带着“大礼”,心中一动,连忙亲自出营迎接。
“兴霸!”苏飞看到甘宁,翻身下马,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
“君嗣!”甘宁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莫非……”
苏飞点头,示意亲兵呈上木盒:“黄射欲投朱元璋,我已将他斩杀。如今江夏将士愿归降大汉,特来献城。”
甘宁打开木盒,见里面果然是黄射的首级,顿时大喜:“君嗣此举,不仅保全了江夏,更立下大功!走,我带你去见周将军!”
两人并肩走进大营,直奔中军大帐。周瑜正在与诸将商议攻城事宜,见甘宁带着苏飞进来,还捧着一个木盒,便知有事发生。
“公瑾,大喜!”甘宁将木盒呈上,“苏将军斩杀黄射,献江夏城来降!”
周瑜打开木盒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笑意:“苏将军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来人,为苏将军看座。”
苏飞躬身行礼:“末将苏飞,参见周将军。黄射不识天命,欲陷江夏将士于死地,末将不得已才将其斩杀,还望将军恕罪。”
“将军何罪之有?”周瑜摆手笑道,“你斩杀叛贼,献城归降,乃是大功一件。陛下向来赏罚分明,定会论功行赏。”
他当即下令:“蒋钦,你率五千兵马,即刻入城接管防务,安抚百姓,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蒋钦抱拳而去。
“凌统,你速去给吕布传信,告知江夏已破,让他停止进攻,原地待命。”
“末将遵命!”
周瑜处理完琐事,又对苏飞道:“苏将军熟悉江夏水师,可否劳烦你协助甘将军整编水军?”
苏飞连忙应道:“愿听将军差遣。”
甘宁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有君嗣相助,我军水师定能如虎添翼!”
待苏飞随甘宁离去后,周瑜走到舆图前,看着上面已被汉军标注的江夏城,眉头渐渐舒展。江夏一破,江东的门户便彻底打开,接下来,便是挥师东进,平定朱元璋了。
“来人。”周瑜扬声道,“备笔墨,我要给岳大帅写信,请示下一步行动。”
亲兵很快铺好信纸。周瑜提笔蘸墨,略一沉吟,便奋笔疾书。信中详述了江夏归降的经过,又分析了江东的局势,请求岳飞下令,让自己与吕布合兵一处,即刻进攻江东。
写完信,他将信纸仔细封好,交给亲兵:“快马送往江陵,务必亲手交给岳大帅。”
“是!”
亲兵离去后,帐内只剩下周瑜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江夏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从庐江到江夏,步步为营,如今终于打开了通往江东的道路。朱元璋盘踞江东多年,也该是时候让他尝尝覆灭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