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辉城,一个黑暗的地下酒窖。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麦酒发酵的酸味和无法驱散的潮气。
托马斯,一个曾经体面的布料商人,现在看起来跟街边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他压低了声音,对着面前几个同样神色惶恐的人说。
“里昂的喊话你们都听到了。我们不能再等死了。”
他的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磨过。
“要么饿死,要么被奥格索斯当成异端净化掉,要么,我们自己找出路。”
没有人说话,酒窖里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托马斯环视一圈,继续说道:
“奥格索斯疯了,他要拉着我们所有人给他陪葬。城破是早晚的事,我们得想好后路。”
一个身材矮胖,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开了口,他是城里最大的粮商之一,现在他的仓库已经被教会查封。
“出路?托马斯,我们能有什么出路?城墙上有圣光大阵,城里有净化者,我们连门都出不去。”
“我说的不是逃出去。”
托马斯敲了敲面前发霉的木桶,“我是说,怎么跟城外的共和国证明,我们不是奥格索斯的走狗?我们的家产,我们的生意,怎么保住?”
这句话,比生死更能触动这几个商人的神经。
“你的意思是跟共和国合作?”
另一个珠宝商人小心翼翼的问。
“合作?”
托马斯冷笑一声,“我们拿什么合作?我们现在就是一群待宰的肥羊。我的意思是,我们得在城破之前,拿出我们的价值。让共和国觉得,留着我们比杀了我们更有用。”
“什么价值?”
“情报,内应,任何能让那座金色王八壳快点碎掉的东西。”
托马斯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混杂着仇恨和精明的光,“我们熟悉这座城市,我们有人脉,这就是我们的本钱。”
在城市的另一端,一间废弃图书馆的阁楼里,灰尘在从屋顶破洞透进来的月光下飞舞。
几个穿着学者长袍的年轻人围坐在一起。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正激动的挥舞着手臂。
“你们听到了吗?议会!宪法!那才是文明该有的样子!不是靠一个疯子的神谕来决定我们的生死!”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奥格索斯在焚烧书籍,在处决学者,他要把这座城市变成思想的荒漠!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做什么?埃尔文?”
旁边一个较为年长的学者苦笑了一下,“我们连笔都快拿不稳了,还能做什么?跟净化者的刀子讲道理吗?”
“我们可以记录!”
埃尔文的眼神狂热,“把我们知道的,听到的,都记录下来!共和国需要了解这座城市,需要知道奥格索斯是怎么扭曲教义,怎么愚弄民众的!我们必须把知识的火种留下来!为了未来的新世界!”
“记录下来,然后呢?怎么送出去?”
“总会有办法的。”
埃尔文喃喃自语,目光投向窗外,充满了对理想的执着。
一间小教堂的告解室里。
年轻的神官塞缪尔,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
他的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主啊,请原谅我。我不是背叛您,我是在拯救您的羔羊。”
他一边祈祷,一边将一张画着潦草线条的羊皮纸,卷成一个细小的纸卷。
“那个坐在圣堂之上的,早已不是您的牧人,而是要吞噬羊群的恶魔。”
他站起身,走到告解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假装在打扫。
然后,他用极快的动作,将那个纸卷塞进了墙壁上一块松动的砖石后面。
那张羊皮纸上,详细的标注着城西净化者巡逻小队的换防时间,和他们固定的巡逻路线。
做完这一切,塞缪尔靠在冰冷的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几股分散在城市阴影里的暗流,谁也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他们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微弱,孤独,随时可能熄灭。
直到一个名叫芬恩的送水工的出现。
几天后,城南一处废弃的染料仓库。
这里臭气熏天,没人愿意靠近。
商人托马斯,学者埃尔文,还有代表神官塞缪尔出席的一个教堂杂役,三方人马第一次见了面。
气氛尴尬又紧张,充满了互不信任的猜疑。
把他们联系到一起的,是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送水工芬恩。
他紧张的搓着手,说话都有些结巴。
“我,我每天给全城送水,听到的东西多。托马斯先生在找人,想保住大家的家产。埃尔文先生你们这帮读书人,在偷偷的写东西。还有,还有一位神官大人,也在做着一些,一些很危险的事。”
“我想,你们应该见个面。”
托马斯审视着面前的两个人。
一个是一脸理想主义,看起来没挨过社会毒打的年轻学者。
另一个是紧张得快要哭出来,一看就是替人跑腿的教堂杂役。
他心里有点失望,但还是开了口。
“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埃尔文立刻回答:
“我们要推翻暴政,迎接一个属于理性和知识的新时代!”
教堂杂役哆哆嗦嗦的说:
“神......神官大人说,他只想救人,救那些快要饿死的,无辜的人。”
托马斯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拍板。
“很好。”
他站了起来,成了这个临时草台班子的主心骨。
“我们目标不一样,一个为了钱,一个为了理想,一个为了救赎。但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我们如果不合作,死法也都会是一样的。”
他看着埃尔文和那个杂役,一字一句的说。
“从今天起,我们成立黎明议会。没有主席,没有领袖,只有分工。”
“埃尔文,你和你的学者们,负责整理情报。净化者的动向,奥格索斯的命令,城防的漏洞,所有你们能打听到的,都给我汇总起来,进行分析。”
埃尔文的眼睛亮了,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
托马斯指了指自己,“负责联系更多能用的人,筹集物资和金钱。这座城里,想活下去的商人,不止我一个。”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教堂杂役身上。
“你回去告诉那位神官大人。他的任务最重要。”
“让他负责告诉我们,那个金色的王八壳,永恒圣光大阵,它的能量节点在哪里,哪里最薄弱。”
“我们得给城外的人,指一条路进来!”
会议很快结束,众人像水滴汇入大海一样,重新消失在城市的阴影里。
但和之前不同,他们不再是孤立的点。
一张稚嫩,却又坚韧的网,正在圣辉城的地底下,悄然编织成型。
当天深夜。
共和国前线指挥部。
一名情报官将一份刚刚通过秘密渠道送出来的,经过最高级别加密的情报,递到了里昂的桌上。
里昂打开,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议会已成立。静待黎明。”
里昂看着那张小小的纸条,露出了围城以来,第一个真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