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废弃的酿酒地窖,空气里弥漫着麦酒发酵的酸腐味和驱散不掉的潮气。
唯一的蜡烛在桌子中央跳动,映出四张神色各异的脸。
商人托马斯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磨过。
“里昂的喊话不会永远持续,钟声也总有停下的时候。我们不能只坐着听,我们得做点什么。我提议,我们先搞清楚,奥格索斯把我们的粮食藏在了哪里。”
话音刚落,年轻的学者埃尔文立刻反驳,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
“太危险了!粮仓是‘净化者’守卫最严密的地方,跟他们的军火库一个待遇!我们现在去碰,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埃尔文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摇曳的烛火。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做更安全的事。比如,继续传播里昂总理的传单,或者把他的讲话内容写下来,贴满全城!我们要争取更多的人,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没用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是那个被策反的低阶神官塞缪尔,他一直把自己藏在阴影里,此刻才探出半个身子。
“埃尔文先生,恐惧已经淹没了希望。我每天都在教堂里听那些人的忏悔,他们怕的不是魔鬼,怕的是净化者的刀,怕的是明天早上起来,连一碗发霉的稀粥都领不到。”
塞缪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疲惫。
“没有面包,再美的许诺也只是空话。托马斯先生的提议,才是关键。找到粮食,我们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拥有号召民众的资本。哪怕只是让他们知道粮食在哪里,也比一万句口号管用。”
托马斯看着情绪激动的学者,眼神平静。
“埃尔文,你说的对,很危险。但我们现在坐在这里,讨论这些掉脑袋的事情,哪一件不危险?”
“我们是在赌命。但赌注是什么?”
托马斯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点了点。
“是赌奥格索斯那个疯子会大发慈悲放过我们,还是赌城外的共和国能给我们一条活路?我选择后者。”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商人的精明和冷酷。
“而要让共和国看到我们的价值,我们就必须拿出实际的东西。几张传单,几句口号,那不叫价值,那叫摇旗呐喊。只有情报,能让他们少死人,能让他们更快打进来的情报,才是我们保住身家性命的投名状。”
埃尔文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地窖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送水工芬恩,突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粮仓,我大概知道几个地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这个最不起眼的人身上。
芬恩被看得有些紧张,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我,我每天给全城送水,包括那些净化者的据点和骑士团的营房。他们的餐食,都是从固定的几个地方运出来的,而且路线很隐蔽,从不走大街。”
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那件破烂的衣服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黄的,揉成一团的羊皮纸。
芬恩小心翼翼的把纸展开,铺在桌上。
那上面用木炭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和一些简单的标记,看起来像小孩子的涂鸦。
“这是我凭记忆画的。但我一个人,没办法确认所有的路线和守卫换岗的时间。有些地方,我根本靠近不了。”
神官塞缪尔一把抓过那张草图,凑到烛光下仔细看着。
他的呼吸猛的急促起来,手指点在图上的一条线上,声音都在发抖。
“这条路我知道!我知道这条路!”
“它通往圣器保管所的地下!天哪,那个疯子!他把粮食和圣器放在一起!没人会想到的!没人会去查那个地方!”
托马斯看着草图,又看了看激动的神官和紧张的送水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站了起来,成了这个临时草台班子的指挥官。
“好。现在分工。”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塞缪尔,你负责利用职务之便,核实地下路线的守卫情况。尤其是圣器保管所那条线,我要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什么时候换班,武器配置是什么。”
塞缪尔重重的点了点头,把那张草图紧紧攥在手里。
“芬恩,你继续观察地面运输。不要打草惊蛇,你只需要记下他们运输车队的出发时间,返回时间,还有沿途经过了哪些暗哨。把这些都补充到地图上。”
芬恩也用力点头,黝黑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光彩。
最后,托马斯的目光落在了学者埃尔文的身上。
“埃尔文,你负责把所有信息汇总,绘制成一张完整的,精确的地图。净化者的巡逻路线,秘密粮仓的位置,守卫换岗的时间,我需要一张能让城外军队闭着眼睛都能摸进来的地图。”
埃尔文看着桌上那张歪歪扭扭的草图,又看了看托马斯严肃的脸,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郑重的伸出手,从塞缪尔手里接过了那张羊皮纸。
“我明白了。”
学者的声音不再颤抖,变得低沉而坚定。
“这不是冒险,这是我们的投名状。”
托马斯吹熄了桌上唯一的蜡烛。
地窖,重归黑暗。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记住,从现在起,我们是黑夜里的幽灵。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们彼此。散会。”
黑暗中,几人各自离去,轻微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城市下水道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