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军大营,医疗帐篷内。
岩雪趴在简易床榻上,额头沁出细密冷汗。楚晚莹小心翼翼地用烈酒清洗着她肩胛处的伤口,弩箭的倒钩撕裂皮肉,创面狰狞。
“忍着点,箭镞卡在骨缝里,我必须把它取出来。”楚晚莹声音轻柔,手上动作却稳如磐石。她用特制的银质小钳探入伤口,精准地夹住了箭镞末端。
岩雪咬紧牙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声未吭。
楚晚莹手腕猛地发力,“嗤”的一声轻响,带着血肉的箭镞被硬生生拔出!岩雪身体剧烈一颤,几乎晕厥过去。
“好了,最难的过去了。”楚晚莹迅速将捣碎的止血草药敷上,用干净布条重新包扎妥当,“箭上无毒,万幸。但失血过多,筋骨亦有损伤,需得好生将养一段时日,切忌动用内力。”
岩雪虚脱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微弱:“多谢……郡主。”
楚晚莹为她掖好薄被,眼中带着钦佩与心疼:“该道谢的是我们。若非你舍身相救,云舟他……”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转而道,“你且安心休养,我已命人熬制补血益气的汤药。”
这时,帐篷帘被掀开,一名侍卫快步走入,对楚晚莹低语了几句。
楚晚莹脸色微变,对岩雪道:“营中有些事务,我去去就回,你好好休息。”说完,便随侍卫匆匆离去。
岩雪闭目调息,试图凝聚体内那微乎其微的力量,丹田处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让她不得不放弃。这次受伤,似乎牵动了本源,恢复起来恐怕比想象中更难。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枚属于墨云舟的玉佩依旧带着一丝温润,仿佛在无声地给予慰藉。
黑风山脉边缘,临时指挥帐内。
墨云舟看着凌云呈上的、从溶洞中带回的名单碎片和那包灰白色粉末,脸色凝重。名单上“周太医”三字,如同毒刺,扎在他的心头。
“立刻安排可靠人手,八百里加急,将这两样东西,连同我的密信,一并呈送陛下!”墨云舟沉声下令,“信中需详述黑莲舰队与墨家勾结,以及太医院可能被渗透之事,请陛下圣裁!”
“是!”凌云接过东西,立刻转身去安排。
墨云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胸口的闷痛阵阵袭来。他拿出楚晚莹准备的药丸服下,盘膝坐下,试图调息。然而,脑海中纷乱的线索——祭坛、寂灭容器、黑莲匪徒、迷魂香、周太医……交织成一团乱麻,让他难以静心。
若周太医真是墨家暗桩,那皇后的安危……陛下可知晓?他必须尽快将消息送达!
大靖皇宫,永宁宫。
沈清辞看着周太医留下的那张宁神药方,秀眉微蹙。药材本身确实无害,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异。她唤来一名绝对心腹、略通药理的宫女。
“你将这方子,悄悄拿去给陈院判看看,就说本宫偶得此方,问他对此方配伍有何见解。切记,不可提及是周太医所开,更不可让周太医知晓。”沈清辞低声吩咐。陈院判是太医署中少数几位她信得过的老太医之一。
“奴婢明白。”宫女领命,悄然退下。
沈清辞走到窗边,望着宫墙上方四角的天空,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周太医的突然请脉,隔离宫人的异常脉象,墨云舟可能找到的线索……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宫闱深处悄然酝酿。
她回到书案前,将那份写了一半的密信完成,详细禀明了宫中排查结果、周太医异常举动以及自己的担忧,用火漆封好,唤来另一名暗卫。
“即刻面呈陛下,务必亲手交付。”
“遵命!”
暗卫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沈清辞轻轻吐出一口气,但心头的巨石并未落下。她在与看不见的对手博弈,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乾元殿内,萧景琰同时收到了来自墨云舟和沈清辞的密报。
看完之后,他面沉如水,眼中寒光凛冽。殿内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好!好一个墨家!好一个周崇!”萧景琰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帝王之怒,“把手伸到朕的太医院,伸到朕的东宫,伸到朕的枕边!真是找死!”
他猛地一拍御案:“来人!”
殿外候命的暗卫统领应声而入。
“立刻秘密控制太医院院判周崇及其所有亲信弟子、药童,查封其值房、府邸,所有文书、药材,一律封存查验!记住,要快,要隐秘,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萧景琰语速极快,杀意盎然。
“另,加派人手,暗中保护皇后安全,永宁宫内外,给朕守得像铁桶一般!”
“遵旨!”暗卫统领领命,如同鬼魅般消失。
萧景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大靖疆域图前,目光落在北境黑风山脉的位置。墨云舟找到了墨家余孽的临时巢穴,虽然主力已逃,但留下了指向宫廷的线索。而清辞在宫中的排查,也印证了这一点。
陆上的墨家,海上的黑莲,宫内的暗桩……这三者之间,必然有一条无形的线牵着。而这条线的源头,很可能就是那神秘的“寂灭”意志,以及前朝墨家复辟的野心。
“想颠覆朕的江山?”萧景琰冷笑一声,指尖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就看看,是你们的爪子利,还是朕的刀快!”
夜色再次笼罩大地。北境军大营,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刁斗声,一片寂静。
看管铅盒的小屋内,两名值守的士兵依旧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
子时刚过,盒内那枚令牌上的扭曲眼睛,闪烁的幽光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光芒也明亮了数分,几乎要透出那层层符咒和铅盒!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极致阴冷与死寂的波动,以铅盒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两名士兵同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仿佛瞬间坠入冰窖,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一股莫名的恐惧与绝望感攫住了他们,让他们几乎窒息!
“怎……怎么回事?”一名士兵牙齿打颤,脸色惨白。
另一名士兵强忍着不适,猛地推开房门!
只见那铅盒在托盘上微微震颤着,盒缝处竟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幽光!那股阴冷死寂的波动正是从中散发出来!
“快!快去禀报将军!”士兵嘶声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变形。
也就在同一时刻,远在京城皇宫,已被秘密控制、关押在暗卫司临时牢房中的周太医,原本闭目盘坐的身影猛地一颤,豁然睁开了眼睛!他那双平日温和睿智的眼眸,此刻竟闪过一丝与那令牌瞳孔如出一辙的、扭曲的幽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僵硬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沙哑地低语:
“时候……快到了……”
幽暗的牢房中,这低语如同毒蛇吐信,弥漫着不祥的气息。而北境军大营中,那铅盒的异动,仿佛是对这低语的遥远回应。无形的丝线,似乎在跨越千山万水,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