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军大营,医疗帐篷内。
岩雪在昏沉中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缓缓渗入肩胛伤口,带来阵阵清凉,缓解了那灼热的剧痛。她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楚晚莹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换药。
“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楚晚莹轻声问道,手下动作不停,将新捣好的草药仔细敷上。
岩雪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好……好些了,多谢郡主。”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楚晚莹微微摇头,用干净布条重新包扎,“箭镞虽已取出,但伤及筋骨,万不可大意。这药能化瘀生肌,但需得连敷七日,期间断不能沾水,也不能妄动真气。”
她扶起岩雪,端过一旁温着的汤药:“先把这碗药喝了,补气养血。”
岩雪就着她的手,小口将苦涩的药汁饮尽。药力化开,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精神似乎也振奋了些许。
“国公……他们回来了吗?”岩雪放下药碗,忍不住问道。
楚晚莹神色一凝,摇了摇头:“尚未。凌云派人传回消息,说他们找到了墨家余孽一处临时巢穴,得了些重要线索,已派人加急送往京城。云舟他……旧伤未愈,又强撑着去追查,我真怕他……”她的话语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岩雪沉默片刻,低声道:“国公心系社稷,意志坚定,定能逢凶化吉。”
楚晚莹叹了口气,握住岩雪未受伤的手:“你也是个倔强的。好好养伤,外面的事,自有男人们去操心。等你们都好利索了,我再好好谢你。”
两人正说着,帐篷帘被猛地掀开,一名侍卫脸色惊惶地冲了进来:“郡主!不好了!看管那邪门盒子的兄弟出事了!”
与此同时,看管铅盒的小屋外已是一片混乱。
数名将领和亲兵围在门口,人人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小屋门敞开着,之前那两名值守的士兵瘫倒在地,一人昏迷不醒,另一人虽醒着,却目光涣散,浑身瑟瑟发抖,口中不住地喃喃:“鬼……有鬼……盒子……盒子在发光……”
镇北军副将韩擎蹲在醒着的士兵身旁,沉声问道:“看清楚了吗?盒子到底怎么了?”
那士兵猛地抓住韩擎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眼中充满恐惧:“光……绿油油的光……从缝里透出来……冷……好冷……像要把魂魄都冻僵了!”
韩擎眉头紧锁,起身对众人道:“所有人退后十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这屋子!”他深吸一口气,拔出腰刀,缓步向屋内走去。
只见那铅盒依旧放置在托盘上,表面的符咒似乎黯淡了几分,盒体也不再震颤,但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依旧萦绕不散。韩擎不敢大意,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盒子并无其他异状,才退了出来,命人将两名士兵抬去医治,并加派双倍人手,远远警戒小屋四周。
“此事诡异,必须立刻禀报国公和京城!”韩擎面色凝重地下令。
大靖皇宫,暗卫司临时牢房。
周太医盘坐在冰冷的石板上,低垂着头,仿佛老僧入定。暗卫指挥使秦风亲自守在牢门外,目光如鹰隼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突然,周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喉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嗬嗬声。
秦风立刻警觉:“周崇!”
周崇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焦距,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声音沙哑扭曲,完全不似他平日温润的嗓音:“时候……到了……宫城……地脉……将为我主……敞开……”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指尖不知何时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黑色短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阻止他!”秦风厉喝,身形如电,瞬间撞开牢门扑了进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那黑针入体,周崇身体剧烈一颤,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凝固,眼中的幽光瞬间熄灭,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软倒在地,气息全无!
秦风探其鼻息,又检查其脉搏,脸色铁青:“服毒自尽了!是藏在口中的毒针!”他掰开周崇的嘴,果然在舌下发现了一个极其精巧的机关暗格。
“搜!把他身上每一寸都给我搜干净!这牢房也给我掘地三尺!”秦风怒吼。周崇临死前那诡异的话语,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宫城地脉”?这是什么意思?
永宁宫内,沈清辞正听着心腹宫女带回陈院判对那张宁神药方的看法。
“陈院判说,此方用药看似平和,君臣佐使也无大错,但有一处细微之处值得商榷。”宫女低声回禀,“方中有一味‘夜交藤’,本有养血安神之效,但若与方中另一味‘茯神’的剂量比例稍有偏差,尤其是‘夜交藤’用量若暗中加重一分,长期服用,非但不能宁神,反而会逐渐扰乱心神,令人产生依赖,甚至……心智受制。”
沈清辞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周崇其心可诛!他竟想用如此隐蔽的手段来控制自己!
“陈院判可还说了什么?”沈清辞追问。
“陈院判还提到,他曾偶然在一本前朝流传下来的孤本医案中见过类似记载,提及某些南疆秘术,会利用特定药材配伍,辅以邪异符文,潜移默化影响他人心智,称之为‘药引傀儡术’。其中似乎就提到了‘夜交藤’与‘茯神’的异常配比。”
药引傀儡术!沈清辞心中巨震,这与《楚门医案》中的记载,以及太子可能遭遇的情况,完全吻合!
就在这时,一名暗卫匆匆而入,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娘娘!周崇在牢中服毒自尽!临死前曾诡异低语,提及‘宫城地脉’、‘为我主敞开’等语!秦指挥使正在彻查!”
沈清辞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煞白!
周崇死了!死前留下如此诡异的话语!“宫城地脉”……难道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控制某个人,而是……整个皇宫?或者说,是皇宫之下,某种关乎国本的东西?
她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想象。
“备轿!本宫要立刻面见陛下!”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然而,她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惊恐的尖叫!
“地动了!地动了!”
沈清辞只觉得脚下猛地一晃,桌上的茶盏“哐当”一声摔落在地,碎裂开来!整个永宁宫都在轻微但持续地摇晃!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灰尘簌簌落下!
宫人们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沈清辞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心中骇然:这不是寻常地动!难道……这就是周崇所说的“地脉敞开”?
震动持续了约莫十息才渐渐平息。殿内一片狼藉,宫人们惊魂未定。
沈清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那名暗卫厉声道:“快!去查清楚,震源在何处?宫中可有损毁?尤其是……尤其是历代禁地,皇史宬、奉先殿、还有……宫城地下那些被封存的区域!”
“是!”暗卫领命,飞速离去。
沈清辞走到窗边,望向窗外似乎并无异样的天空,但她的心却沉入了谷底。周崇的死,诡异的地动,她尚不知北境具体情形,但能猜到必然有关联……这一切,都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风暴的中心,似乎正指向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皇城地下。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本《楚门医案》,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也仿佛要抓住那冥冥中的一线生机。楚家的冤案,林婉儿的阴谋,墨家的复辟,寂灭的威胁……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将在宫城之下,交织碰撞,迎来最终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