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黑风山脉临海峭壁的隐蔽处,墨云舟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条,小心地为岩雪更换肩头的包扎。箭矢已被他折断尾羽,但箭头仍嵌在骨肉中,需得寻个稳妥地方才能处理。
“忍着点。”墨云舟声音低沉,动作尽可能轻柔。布条触及伤口,岩雪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却咬紧下唇一声不吭。
“多谢你,岩雪姑娘。”墨云舟包扎完毕,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郑重道,“若非你相救,墨某此刻恐怕已……”
“国公言重了,”岩雪微微摇头,声音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虚弱,“同舟共济,理应如此。”她目光投向下方海面,那艘黑色的小船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与波涛之中,“可惜,未能留下那首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墨云舟眼神冷冽,“黑莲舰队与墨家勾结,证据确凿。他们此番仓皇逃窜,必会留下蛛丝马迹。待与凌云汇合,禀明陛下,定要水陆并进,彻底清剿这些祸患!”
他顿了顿,看向岩雪肩头渗出的血色,眉头紧锁:“当务之急,是尽快送你回去疗伤。你的伤势耽搁不得。”
就在这时,上方山崖传来轻微的响动和压抑的呼唤:“国公!岩雪姑娘!”
是凌云!他带着几名侍卫,沿着险峻的小路搜寻了下来。
“凌云!”墨云舟精神一振。
凌云看到墨云舟无恙,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注意到他胸前衣襟的血迹和岩雪肩头的箭伤,脸色一变:“国公,您的伤……岩雪姑娘这是?”
“我无碍,皮外伤。”墨云舟摆手,“岩雪姑娘为救我中了一箭。下面的情况如何?”
“回国公,属下已按您吩咐,派人兵分两路,一路回大营禀报,一路在此接应。我们在那条寂灭气息的密道尽头发现了另一个出口,通往山脉另一侧的山谷,那里有大量人马停留和撤离的痕迹,方向似乎是往西边去了。留守的兄弟正在追踪。”凌云快速回禀,同时示意身后懂些包扎的侍卫上前帮忙固定岩雪的伤处。
“西边?”墨云舟沉吟,“看来墨家余孽在此地的据点不止一处,狡兔三窟。黑莲舰队的人则从海上跑了。”他将洞窟内所见所闻,尤其是“迷魂香”与墨家勾结之事简要告知凌云。
凌云听得面色凝重:“此事关系重大,必须立刻禀报陛下!”
“没错。”墨云舟点头,“你安排人手,护送这些被掳的百姓和岩雪姑娘先行返回营地,交由晚莹照料。我随你去查看西边的线索,务必找到他们的落脚点!”
“国公,您的伤势……”凌云担忧道。
“不妨事。”墨云舟态度坚决,“若不趁热打铁,等他们完全隐匿起来,再想寻找就难了。”他看向岩雪,语气放缓,“岩雪姑娘,回去好生休养,晚莹医术精湛,定能治好你的伤。”
岩雪知道此刻自己留下已是拖累,点头道:“国公一切小心。”
大靖皇宫,天光微熹。
沈清辞几乎未曾合眼,乾元殿派来的内侍低声禀报:“娘娘,陛下有请。”
沈清辞整理了一下仪容,立刻前往乾元殿。萧景琰显然也一夜未眠,眼中带着血丝,但神色依旧沉稳。他将一份刚收到的密报递给沈清辞。
“黑风山脉最新消息,云舟他们摧毁了核心祭坛,但墨家核心余孽和一股南海黑莲匪徒分别从陆路和水路逃脱。云舟受了些轻伤,正在追踪陆路逃敌。那位岩雪姑娘为救云舟,肩胛中箭,已送回营地由晚莹救治。”
沈清辞快速浏览密报,看到墨云舟和岩雪无性命之忧,心下稍安,但听到“黑莲匪徒”和“迷魂香”时,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陛下,臣妾正为此事而来。”她将从《楚门医案》中查到的关于“迷魂香”与符文印记关联的推断,以及自己暗中排查东宫旧人的安排,详细禀明。
萧景琰听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好一个林婉儿!好一个墨家!竟将如此歹毒的手段用在一个孩子身上!”他拳头紧握,骨节发白,“李德全虽死,但其党羽未必肃清。皇后,你排查宫人之举甚为妥当。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宫中所有人员,凡有可疑,无论品阶,一律严查!朕倒要看看,这宫墙之内,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臣妾遵旨。”沈清辞肃然应道,她犹豫了一下,又道,“陛下,那‘迷魂香’与符文,既然黑莲匪徒手中也有,且与墨家有关,臣妾担心,他们的目标恐怕不止是已故的太子……”
萧景琰目光锐利:“朕明白你的意思。他们是冲着朕,冲着大靖的江山来的!”他站起身,走到殿墙悬挂的巨大地图前,目光扫过黑风山脉,扫过南海,最终落在大靖辽阔的疆域上,“陆上有墨家余孽兴风作浪,海上有黑莲舰队为虎作伥,宫内还有暗桩未除……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转身,看向沈清辞,眼神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与决断:“既然他们按捺不住,露出了爪牙,那便趁此机会,将这些毒瘤一并铲除!朕已下令北境严防,水师加强沿海巡弋。云舟那边,朕会加派人手支援,务求找到墨家巢穴。宫内,就辛苦皇后了。”
“臣妾分内之事。”沈清辞福身。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与决心。风暴已然来临,他们必须携手应对。
北境军大营,看管严密的军械库旁单独隔出的小屋内。
那枚被符咒层层包裹的铅盒,静静放置在铺着绒布的托盘上。两名值守的士兵一丝不苟地站在门外。
突然,盒内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咔哒”声,像是某种机括转动。
一名士兵警惕地侧耳倾听:“什么声音?”
另一名士兵也屏息凝神,听了片刻,摇摇头:“没什么啊,是不是听错了?海风刮的?”
先前那名士兵皱了皱眉,还是不放心:“我进去看看。”他推门而入,仔细检查铅盒,符咒完好,盒子也并无异样。他伸手摸了摸,盒子冰冷依旧。
“没事,可能真是听错了。”他松了口气,退出房间,重新关好门。
然而,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在那铅盒内部,那枚雕刻着扭曲眼睛的令牌,其上的眼睛图案,此刻并非完全静止,那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光,正以一种恒定的、缓慢的节奏,闪烁着。而那闪烁的频率,若是有人能精确记录并与千里之外的某种波动对照,会发现……竟隐隐与遥远京城皇宫之下的地脉韵律,有着一丝诡异的吻合。
夜色褪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临,但笼罩在大靖上空的阴云,似乎更加浓重了。陆、海、宫,三条战线上的暗流,正在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