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眉心的白光还在隐隐发烫,那些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突然变得清晰——秋千架上的小女孩梳着双丫髻,手里攥着颗糖,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少年蹲在旁边,笨拙地给她讲《玄门志》里的鬼怪故事,讲到吓人处,自己先吓得打哆嗦。这画面温馨得像幅褪色的年画,却被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哥……救我……”女孩的哭喊在记忆里回荡,带着灼人的温度。
李屿风猛地抱住头,魂魄上浮现的女子脸庞突然清晰,那双流泪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嘴唇翕动,重复着记忆里的哭喊。黑白交织的阴阳力在他体内乱撞,像是要把魂魄撕成两半。
“屿风哥哥!”苏晓晓的灵体挣扎着伸出手,指尖的金光落在他眉心,那些翻涌的记忆碎片突然停滞,女子脸庞也淡了几分,“别被她的情绪带偏!这是残魂的执念!”
玄机子趁机掏出一张“定魂符”,符纸在他指间燃成金灰,顺着李屿风的眉心渗进去。“这残魂里藏着强烈的怨念,与屿风的魂魄产生了共鸣。”他沉声道,“墨尘,凌霜,守住四周!别让守门鬼靠近干扰!”
墨尘刚用桃木剑劈开一只扑来的守门鬼,闻言踹了脚鬼头:“放心!有你师叔在,这些玩意儿近不了身!”他挥剑的动作却越来越沉,守门鬼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前赴后继地扑上来,鬼爪刮在剑身上,迸出火星。
凌霜则绕到李屿风身后,指尖凝出冰墙,将试图偷袭的几只小鬼冻成冰雕。“这些守门鬼不对劲。”她盯着冰雕里挣扎的鬼影,“它们的煞气里掺着和共生鬼一样的气息,像是被操控了。”
玄机子没接话,全部心神都放在李屿风身上。他能看到那道残魂正在李屿风的魂魄里游走,所过之处,黑白阴阳力都泛起涟漪,像是在寻找什么。“这残魂在找宿主的弱点。”他从乾坤袋里摸出个青铜铃铛,摇出一串清越的声响,“当年煞罗门炼共生鬼,会用秘法剥离魂魄的自主意识,只留下宿主的执念当引线。这残魂现在想借屿风的身体重生。”
铃铛声里,李屿风体内的阴阳力渐渐平稳,那些停滞的记忆碎片再次流动,却换了个视角——大火熄灭后的废墟里,少年抱着烧焦的木牌跪坐在地,木牌上刻着“赵青禾”三个字。他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妹妹没走……她还在……”
画面突然跳转,少年成了黑袍人,正跪在煞罗门的祭坛前,面前摆着个刻满符咒的青铜罐。祭坛中央的火盆里,烧着的竟是《玄门百鬼录》,书页燃烧的灰烬中,飘出丝丝缕缕的白气,钻进青铜罐里。
“用至亲之骨为引,炼七七四十九日,可取残魂为共生鬼……”黑袍人念着晦涩的咒语,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青禾,哥带你回家……”
李屿风的魂魄猛地一颤,那些画面像冰锥扎进意识里。他终于明白——共生鬼根本不是什么恶鬼,而是门主早逝的妹妹赵青禾!那个在大火里死去的小女孩,被自己的亲哥哥用禁术炼化成了没有意识的傀儡。
“疯子……”李屿风喃喃自语,魂魄上的女子脸庞突然露出痛苦的神情,眼眶里流下的血泪混着黑气,“他怎么能……怎么能……”
残魂的怨念突然爆发,李屿风体内的阴阳力再次失控,黑白漩涡在他周身旋转,竟将周围的守门鬼吸了进去,瞬间绞成黑烟。玄机子被气浪掀得后退两步,看着李屿风暴涨的气息,脸色凝重:“不好!残魂的怨念激活了屿风的阴阳力!再这样下去,他会被两种力量同时反噬!”
苏晓晓的灵体突然化作一道金光,钻进李屿风的魂魄里。“屿风哥哥,看这里!”她的声音在魂魄深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想想我们在玄门后山练剑的时候,你说过阴阳相济的要诀是什么?”
李屿风混沌的意识猛地一震。
记忆回到三个月前的清晨,他拿着破煞刀,给苏晓晓演示“阴阳斩”的起势。“这招的要诀不是硬拼,是顺力。”他挥刀劈开迎面而来的晨露,水珠在刀光里分成黑白两色,“就像水流遇到石头,不会硬碰硬,而是绕过去,再汇合。”
“那要是遇到挡路的恶鬼呢?”苏晓晓歪着头问,手里的木剑还握不稳。
“恶鬼也有弱点。”他弹了弹她的剑鞘,“就像人有执念,鬼有怨念,找到根源,顺其势,导其流,比硬砍管用。”
“顺其势,导其流……”李屿风在心里默念,那些乱撞的阴阳力突然放缓。他尝试着放松心神,任由残魂的怨念在魂魄里游走,同时调动苏晓晓灵体的金光,像温柔的水流般跟在后面。
玄机子见状眼睛一亮:“这小子摸到门道了!”他不再催动符咒,只是静静观察,“用善念引导怨念,以阳力中和阴煞,这才是阴阳相济术的最高境界。”
李屿风的意识渐渐沉入那道残魂深处。他“看”到了赵青禾短暂的一生——五岁那年掉进冰湖里,是哥哥跳下去把她救上来,自己发了三天高烧;七岁生辰,哥哥偷了玄门的“避水珠”,只为让她在雨天也能去溪边抓鱼;大火烧起来那天,哥哥把她推出窗户,自己却被横梁砸断了腿。
“哥从来不是坏人……”残魂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带着浓浓的迷茫,“可他为什么要把我装进罐子里……那里好黑……好冷……”
李屿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试着伸出意识之手,轻轻握住那道蜷缩的残魂:“他不是故意的。”记忆碎片里,黑袍人深夜对着青铜罐流泪的画面闪过,“他只是太怕失去你了,用错了方法。”
残魂剧烈颤抖起来,周围的怨念翻涌成黑色的浪:“可他把我变成了怪物!那些被我吃掉的魂魄在我身体里哭!我好难受……”
“我知道。”李屿风的意识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但你看,他最后用自己的血解了锁链。”他调出门主临死前的画面——骨刃刺穿同心煞心时,黑袍人看着共生鬼的眼神里,除了疯狂,还有解脱,“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
残魂沉默了。那些翻涌的怨念渐渐平息,黑色的浪化作点点星光,与李屿风的阴阳力交织在一起。魂魄上的女子脸庞缓缓舒展,露出了和记忆里双丫髻女孩一样的笑容。
“谢谢你……”残魂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不再试图占据李屿风的魂魄,反而主动融入他的阴阳力中,“能告诉我……外面的花……开了吗?”
李屿风的意识点点头:“开了,栀子花正香。”
白光轻轻颤了颤,彻底消散在阴阳力里。那些困扰他的记忆碎片也随之淡去,只留下最后一幅画面——赵青禾站在开满栀子花的院子里,对着镜头挥手,背景里,少年正笨拙地给秋千上油。
***李屿风猛地睁开眼,左眼的金光与右眼的黑气渐渐融合,化作温润的白光。他体内的阴阳力平稳流转,比之前更加凝练。苏晓晓的灵体正趴在他的魂魄上,脸色苍白,却呼吸平稳。
“醒了?”玄机子的声音带着欣慰,手里还捏着张没来得及用的“镇魂符”,“感觉怎么样?没被残魂勾走魂吧?”
李屿风撑起身体,哭笑不得:“师父,我没那么脆弱。”他低头看向掌心的苏晓晓,指尖的阴阳力化作暖流,缓缓注入她的灵体,“晓晓消耗太大,得找个地方让她静养。”
“先别急着走。”玄机子指向不远处门主的尸体,“这老东西身上还有秘密。”
墨尘正用桃木剑拨弄门主的黑袍,闻言头也不抬:“能有什么秘密?不就是个炼妹妹当傀儡的疯子。”他突然“咦”了一声,从门主的袖袋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本泛黄的日记。
日记封面绣着朵褪色的栀子花,和苏晓晓那本竟有七分像。
“这是……赵青禾的日记?”凌霜凑过来,看着扉页上歪歪扭扭的名字,“门主一直带在身上?”
李屿风接过日记,指尖刚碰到纸页,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暖意——和残魂里的气息一模一样。他翻开第一页,稚嫩的字迹记录着日常:“今天哥哥给我摘了野草莓,好甜。他说等我长大了,就教我画符。”
往后翻,字渐渐变得工整,内容却越来越沉重:“哥哥最近总躲着我,身上有血腥味。他说在练厉害的法术,可我闻到他房里有奇怪的香味,像庙里的香烛。”
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哥哥把我锁在房里了。窗外有火光,好怕。他说这是为了我好,可我只想回家……”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纸页边缘有烧焦的痕迹。
李屿风合上书,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终于明白赵青禾的残魂为什么会有那么深的执念——她到死都以为哥哥是在保护她,却不知道自己会被炼化成傀儡,困在无边黑暗里。
“这老东西倒是‘长情’。”墨尘嗤笑一声,踢了踢门主的尸体,“把妹妹炼成鬼还不够,还揣着日记装深情。”
“不是装的。”李屿风摇头,指着日记最后一页的角落,那里有个用指甲刻的小字:“悔”。刻痕很深,像是刻了无数遍,把纸都划破了,“他到死都在后悔。”
玄机子叹了口气:“执念这东西,最是害人。”他看向远处的酆都城,“赵青禾的残魂已经解脱,按理说守门鬼该退了,可它们怎么还在……”
话音未落,荒原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远处的酆都城方向,传来阵阵钟鸣,黑色的城门缓缓打开,里面飘出无数白色的纸钱,像场诡异的雪。那些围攻的守门鬼突然停下动作,对着城门的方向跪拜下去,鬼哭狼嚎的声音变成了呜咽,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那是……冥界的‘往生钟’?”玄机子脸色骤变,“只有大凶之物现世时才会敲响!”
李屿风的阴阳力突然躁动起来,他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煞气正从酆都城方向涌来,与赵山河的残煞同源,却比之前遇到的任何煞气都要浓郁、阴冷。
“不好!”他猛地看向门主的尸体,黑袍下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原本佩戴同心煞心的位置,竟留下个黑洞洞的窟窿,“他的生魂不见了!”
墨尘凑近一看,果然没看到魂魄离体的白光,只有窟窿里残留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正往酆都城方向飘去。“这老东西死了都不安分!”他一脚踹在尸体上,“难道是他搞的鬼?”
凌霜突然指向天空,暗红色的云层里,隐约浮现出一张巨大的鬼脸,五官模糊,却能看到额头有块铜钱形状的印记。“那是……赵山河的虚影?”
李屿风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终于明白赵青禾残魂为什么会突然转头钻进他体内——不是为了找宿主,而是为了传递一个警告。那些记忆碎片里,大火熄灭后,少年在废墟里捡到的不只是木牌,还有半块刻着骷髅纹的铜钱,和赵山河当年留在玄门的碎片一模一样。
“门主根本不是赵山河的手下。”李屿风握紧手里的日记,声音发沉,“他是赵山河的信徒,甚至……是他的棋子。”
往生钟的声音越来越响,酆都城的城门完全打开,里面涌出的黑气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鬼爪,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抓来。守门鬼们吓得瑟瑟发抖,连跪拜的力气都没了。
玄机子掏出三枚铜钱,捏在指间快速推演,脸色越来越难看:“赵山河的残魂根本没被炼化!他借着门主的生魂和赵青禾的煞气,在酆都城凝聚了实体!”
墨尘咽了口唾沫,握紧桃木剑:“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跑路?”
李屿风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苏晓晓,又看了看那只遮天蔽日的鬼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将日记揣进怀里,黑白阴阳力在掌心重新凝聚:“跑不掉了。”
鬼爪落下的瞬间,他突然将阴阳力猛地砸向地面!青黑色的岩石裂开,露出底下流淌的金色岩浆——那是冥界门最本源的阳气。岩浆与空中的黑气碰撞,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暂时逼退了鬼爪。
“师父,带晓晓走!”李屿风的声音在光芒中回荡,“我守住这里!”
玄机子刚想反驳,就被墨尘拽住胳膊:“师叔!听话!我们带晓晓出去搬救兵!”他塞给李屿风一张符纸,“这是‘传讯符’,有事喊我们!别硬撑!”
凌霜最后看了眼李屿风的背影,转身跟着玄机子冲向冥界门的方向。苏晓晓的灵体在玄机子怀里挣扎着伸出手,却只能看着那道黑白交织的身影,被重新合拢的鬼爪渐渐吞没。
往生钟还在鸣响,像是在为谁送行。李屿风被困在鬼爪中央,看着远处酆都城方向浮现的赵山河虚影,突然笑了——原来这才是对方的真正目的,用门主和赵青禾当诱饵,引他来冥界门,好一网打尽。
只是赵山河没算到,赵青禾的残魂会用最后的力量,让他看清了这盘棋的真相。
李屿风握紧拳头,阴阳力在体内缓缓流转,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他知道,真正的决战,现在才开始。而他的筹码,不仅是这门内的阴阳力,还有那本揣在怀里的日记——里面藏着赵青禾最后的心愿,或许,也是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