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铜铃在夜风里发出断续的呜咽,像是在为刚才的激战哀悼。墨尘正蹲在神龛前,用朱砂小心翼翼地修补镇魂石上的裂痕,断袖处的伤口刚用符纸止住血,一动就牵扯着疼,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
“师叔,我来吧。”李屿风递过一瓶伤药,目光落在墨尘空荡荡的左袖上。刚才对抗尸王时,为了护住镇魂石,墨尘硬生生挨了尸王一记重击,整条胳膊被黑气侵蚀得血肉模糊,最后只能狠心自断手臂才保住性命。
墨尘摆摆手,蘸着朱砂的手指在石头上勾勒出复杂的符文:“这点小伤算什么,当年我跟你师傅闯冥界裂缝时,可比这凶险多了。”他嘴上说得轻松,指尖却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疼,是因为神龛下的地砖正在发烫。
“不对劲。”墨尘猛地停手,侧耳倾听。城隍庙的地基深处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噬石头。他脸色骤变,抓起桃木剑往神龛后跳:“是阴傀的地行尸!他早就在地下埋了后手!”
话音未落,神龛前的地砖突然炸开,三只青灰色的尸爪破土而出,指甲缝里还沾着潮湿的泥土。紧接着,三具皮肤溃烂的地行尸爬了出来,眼眶里跳动着绿光,正是阴傀门豢养的邪物。它们不恋战,落地就直扑镇魂石,腐烂的手掌上缠着黑色的符咒,显然是要毁掉这最后的封印。
“想动镇魂石,先过我这关!”凌霜的冰刃瞬间出鞘,寒气顺着地砖蔓延,冻住了最前面那具地行尸的脚踝。她刚想补上一击,却发现地行尸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鼓起无数蠕动的肿块——那是寄生在尸体内的阴蛆,一旦被攻击就会炸开,喷出腐蚀性极强的黑液。
“别硬拼!”墨尘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空中化作火网罩住地行尸,“这些畜生是用活人怨气喂大的,杀一只就会引来更多!”
火网灼烧着尸身,发出刺鼻的焦臭味。地行尸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却依旧往前爬,腐烂的手掌离镇魂石只有半尺远。李屿风看得心急,铜钱在掌心亮起金光,正想上前支援,怀里的养魂玉突然发烫,苏晓晓的声音带着惊慌:“屿风哥!后面!暗门被破开了!”
李屿风猛地回头,只见城隍庙西侧的墙壁突然坍塌,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浓郁的黑气从洞里涌出来,在地上凝聚成无数只惨白的手,正朝着他们的脚踝抓来。而洞口深处,隐约能看到十几个穿着黑袍的阴傀门弟子,手里举着锁链,为首的正是之前被尸王拍飞的那个黑袍老者——阴傀门主的心腹,人称“骨老”。
“墨尘道长,别来无恙啊。”骨老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他手里把玩着一串骷髅头手链,每个骷髅眼里都闪烁着红光,“门主早料到你们会守在这里,特意让老夫来‘拜访’。”
墨尘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那暗门是他和玄机子当年亲手设下的,通往城隍庙的地下密室,里面藏着修复锚点的关键线索。他本以为结界能撑到天亮,没想到阴傀门竟能找到破解之法。
“小屿,带镇魂石走!”墨尘将桃木剑插进地面,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我来挡住他们!密室里的日志记得带走,千万别让阴傀拿到!”
“师叔你……”
“别废话!”墨尘厉声打断他,周身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金光,断袖处的伤口再次裂开,血珠滴在地上,竟在他脚下形成一个血色阵法,“你们走得越远,我拖得越久!记住,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地行尸趁着这空档挣脱火网,再次扑向镇魂石。凌霜连忙凝聚冰墙阻挡,却被黑气中突然窜出的锁链缠住手腕,寒气顺着锁链蔓延,冻得她指尖发麻。李屿风见状,铜钱剑一挥,斩断锁链,拉着凌霜后退:“师姐,我们走!”
“那师叔他……”凌霜回头看向墨尘,只见他已经被黑袍弟子包围,血色阵法虽然暂时挡住了黑气,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
“这是命令!”墨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上的符文亮起,竟将最前面的几个黑袍弟子震飞出去,“快走!”
李屿风咬了咬牙,抱起神龛上的镇魂石,又抓起地上的残破日志,对凌霜喊道:“走!”
两人刚冲出城隍庙的侧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李屿风回头,只见墨尘的血色阵法彻底崩溃,黑气瞬间将他吞噬。骨老的笑声从黑气中传出:“抓住墨尘,门主重重有赏!”
“师叔!”李屿风目眦欲裂,想冲回去,却被凌霜死死拉住。
“别冲动!”凌霜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指着身后追来的地行尸,“我们现在回去就是送死!师叔是想让我们活着带线索出去!”
养魂玉里的苏晓晓也急得直哭:“屿风哥,快走啊!墨尘师叔在给我们争取时间!”
李屿风看着被黑气吞噬的城隍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镇魂石上,激起一道微弱的金光。他知道凌霜说得对,可眼睁睁看着墨尘陷入险境,这感觉比刀割还难受。
“记住这个方向。”李屿风深吸一口气,将城隍庙的位置刻在心里,“我们一定会回来救师叔。”
他转身拉起凌霜,朝着城外的密林跑去。镇魂石在怀里发烫,像是在催促他们快点离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地行尸的嘶吼和黑袍弟子的呼喊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跑过一片竹林时,凌霜突然踉跄了一下,脚踝被藤蔓缠住——那藤蔓上长着倒刺,泛着黑气,显然是阴傀门设下的陷阱。李屿风连忙挥剑斩断藤蔓,却发现藤蔓断口处涌出黑色的汁液,落地就化作小蛇,朝着他们的脚踝咬来。
“是蚀骨藤!”凌霜认出了这邪物,脸色一白,“被它咬到,骨头会被腐蚀掉!”
李屿风将镇魂石塞进凌霜怀里,铜钱剑在掌心旋转,金光将两人笼罩:“师姐,你带镇魂石先走,往江边跑,去找之前守古桥的那些学生,他们知道临时据点在哪!”
“那你呢?”
“我引开他们!”李屿风的眼神异常坚定,他突然朝着相反的方向大喊,声音里注入灵力,“阴傀门的杂碎,爷爷在这!”
黑气果然被吸引,大部分地行尸和黑袍弟子都朝着他的方向追来。凌霜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抱着镇魂石钻进密林深处,心里默念:李屿风,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李屿风边跑边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突然拐进一片坟地。这里是乱葬岗,阴气重,正好能干扰阴傀门的追踪术。他跳到一个坟头后面,屏住呼吸,看着黑袍弟子们拿着灯笼在坟地里搜寻,灯笼的光映着墓碑上模糊的字迹,显得格外阴森。
“人呢?刚才明明听到声音在这附近。”一个黑袍弟子不耐烦地踢了踢脚下的白骨,骷髅头滚到李屿风脚边,眼眶里还残留着一丝绿光。
李屿风握紧铜钱剑,正想趁他们分神溜走,却突然感觉到头顶一凉——一只惨白的手从坟头的草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头发。他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寿衣的女尸正趴在坟头上,腐烂的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嘴里流着黑血。
“妈的,这破地方还有野鬼。”李屿风低骂一声,挥剑斩断女尸的手臂。女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竟引来了更多的孤魂野鬼,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黑袍弟子们听到动静,立刻朝着这边聚拢:“在那!抓住他!”
前有追兵,后有野鬼,李屿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袍弟子,又看了看围上来的孤魂野鬼,突然想起墨尘教过的一个法子——驱鬼用符,驱人用计。
李屿风突然将铜钱剑插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在符上画了个潦草的“引”字,然后将符纸往空中一抛,同时大喊:“阴傀门的人杀了你们的同伴,抢了你们的地盘,还不报仇?”
孤魂野鬼本就怕阳气,被他这一喊,又看到黑袍弟子身上的阴气(阴傀门弟子常年和邪物打交道,身上难免沾染上阴气,在鬼魂眼中与同类无异,但李屿风的话让它们产生了敌意),顿时被激怒,纷纷转向黑袍弟子,撕咬起来。
“该死!这小子竟然驱鬼攻人!”骨老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得不分出人手对付野鬼。
李屿风趁机溜出坟地,朝着江边的方向狂奔。身后传来黑袍弟子的惨叫和野鬼的嘶吼,他却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他知道,只要跑到江边,找到凌霜和那些学生,就能暂时安全。
可就在他看到江面上的渔火时,胸口的锁魂印突然剧烈发烫,一股熟悉的危机感袭来。他猛地侧身,一道黑影擦着他的肩膀飞过,撞在旁边的柳树上,树干瞬间枯萎。
李屿风抬头,只见骨老站在不远处的河堤上,手里举着一把骨刃,眼神怨毒:“跑啊,怎么不跑了?”
“老东西,命挺硬。”李屿风握紧铜钱剑,刚才坟地里的混乱竟然没伤到他。
“凭这些杂碎还伤不了老夫。”骨老舔了舔骨刃上的黑血,“倒是你,能从老夫手里逃到这,也算有点本事。可惜,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骨刃带着黑气劈来,李屿风举剑格挡,两相交击,他只觉得手腕一麻,铜钱剑差点脱手。这老东西的修为比他想象的要高得多,看来是阴傀门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小子,认命吧。”骨老的骨刃招招狠辣,专攻他的要害,“等老夫取了你的人头,再去拿镇魂石,到时候门主一定会重重赏我。”
李屿风被打得连连后退,河堤上的石子被他踩得咯吱作响。他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打倒,必须想个办法脱身。就在这时,他看到江面上飘来一艘渔船,船头挂着一盏马灯,灯光下隐约能看到一个渔夫的身影。
李屿风突然朝着渔船大喊:“船家!救命!有人要杀人!”
渔夫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调转船头想走。骨老见状,冷哼一声,抬手甩出一道黑气,直逼渔船。李屿风趁机从侧面攻向骨老,铜钱剑的金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找死!”骨老被迫回防,黑气擦着渔船的边缘飞过,打翻了船头的鱼篓,银色的鱼鳞在月光下闪了闪,竟发出微弱的金光。
李屿风眼睛一亮——那是沾染了阳气的活鱼,最能克制阴邪之物!他借力后跃,落在渔船的跳板上,对着渔夫大喊:“前辈,借船一用!”
渔夫还没反应过来,李屿风已经解开缆绳,用铜钱剑当作船桨,奋力划向江心。骨老站在河堤上,看着越来越远的渔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下水——阴傀门的邪术遇水就弱,他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李屿风!你给老夫等着!”骨老的怒吼在江面上回荡,“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屿风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划着船。江风吹散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坚定的眼睛。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残破日志,又摸了摸养魂玉,轻声说:“师叔,晓晓,师姐,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们,一定会把锚点修好。”
渔船在江面上缓缓行驶,月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像是铺满了碎银。可李屿风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阴傀门绝不会善罢甘休,而被黑气吞噬的墨尘,此刻又面临着怎样的险境?
他握紧铜钱剑,指节泛白。前路依旧凶险,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一步步走下去。因为他是玄机子的徒弟,是守界者的传承,更是那些信任他的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