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正式摄政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朝堂之上,经历了一场血腥清洗后,留下的官员们噤若寒蝉,在最初的惶恐过后,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位新任主宰的施政风格。
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秦昭并未急于推行什么惊天动地的改革,也未大肆安插亲信。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稳定。
以张说、宋璟为首的政事堂,在提交了涉案官员的处理意见和新任官员的推荐名单后,惊讶地发现,秦昭几乎全盘采纳,只对少数几个明显能力不足或背景过于复杂的人选提出了异议,换上了几位资历、能力都无可挑剔,且相对中立的官员。三省六部的运转,在短暂的停滞和人员更替后,迅速恢复了正常。
同时,由靖安司和户部联合主导,对在叛乱中受损的百姓进行抚恤和安置,减免了长安及周边州县部分赋税,以安抚民心。雷万春坐镇金吾卫,联合王忠嗣留下的部分精锐,将长安城防经营得铁桶一般,宵小绝迹,治安甚至比叛乱前更好。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稳定、有序的方向发展。然而,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半月后,镇国公府,书房。
秦昭正在翻阅杜蘅送来的最新情报汇总。北境已基本平稳,契丹、奚族遣使送来降表贡品,姿态放得极低。西边吐蕃见大唐内乱迅速平定,也暂时收敛了爪牙。但寂灭圣教的线索,在长安城内似乎彻底断了,那些被俘的教徒要么所知有限,要么神魂中被下了禁制,一触及核心秘密便会自毁。
“看来,他们在长安的根系,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或者……他们转换了活动方式。”杜蘅沉声道。
秦昭放下卷宗,目光落在另一份报告上。这是关于各地藩镇和世家门阀近期动向的汇总。表面上,各地节度使和世家都送来了恭贺他摄政的表彰,言辞谦卑,但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尤其是几个实力雄厚的藩镇,如河北的安禄山(此时尚未登上前台,但势力已显)、陇右的哥舒翰等,其辖区内赋税、兵员调动,皆有些异常。
“树欲静而风不止。”秦昭淡淡道,“他们是在试探本公的底线。”
“国公爷,是否要警示一番?”杜蘅问道。
“不必。”秦昭摇头,“眼下以稳定为先。只要他们不明着反,些许试探,暂且记下。”
他深知,此时帝国经不起另一场大规模的内乱。攘外必先安内,这个“安”,不仅仅是平定叛乱,更是要逐步收回旁落的权力,加强中央集权。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宰相张说、宋璟求见。
两位老臣进来后,神色都有些凝重。
“国公爷,”张说拱手道,“今日政事堂收到数份联名上书,皆是为……为太子殿下陈情。”
“哦?”秦昭抬眸,示意他继续说。
“上书者多为清流御史及部分东宫旧属,”宋璟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他们言道,太子殿下虽有过失,但毕竟乃国之储君,陛下仅此嫡子。如今陛下病重,太子长期圈禁,恐非国家之福,有动摇国本之嫌。请求国公爷……释放太子,准其参与朝政,以安天下之心。”
秦昭闻言,脸上看不出喜怒。李瑛被圈禁后,其残余的势力自然不会甘心,利用“国本”这个大义名分来试探、反扑,在他意料之中。
“二位相公之意如何?”秦昭问道。
张说与宋璟对视一眼,张说道:“国公爷,太子殿下确有过错,但废立之事,关乎国体,不可轻动。如今朝局初定,若在储君问题上再生波澜,恐予外敌可乘之机。或许……可稍作让步,准许太子在别苑读书,偶尔出席一些不涉机要的典礼,以示安抚?”
他们这是老成谋国之言,希望以妥协换取稳定。
秦昭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理解张说二人的顾虑,但他更清楚,对某些人而言,妥协只会被视为软弱。
“太子御下不严,识人不明,更曾勾结妖邪旧部,袭击朝廷要害部门。此等行径,若非本公及时赶回,后果不堪设想。”秦昭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圈禁思过,已是看在陛下与皇室颜面上。参与朝政?绝无可能。”
他目光扫过张说和宋璟:“至于国本……陛下尚在,谈何动摇国本?若有人以此兴风作浪,其心可诛。二位相公回去告诉那些上书之人,安分守己,各司其职,才是为臣之道。若再有人妄议储君,结交宫禁,休怪本公……不讲情面。”
最后四个字,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让张说和宋璟心头一凛。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摄政,心意已决,绝不会在原则问题上让步。
“是,老夫明白了。”张说躬身应道,不再多言。
送走两位宰相,秦昭对杜蘅道:“查一查,这次上书的背后,除了那些看不清形势的东宫旧人,还有谁在推波助澜。”
“是。”杜蘅领命,顿了顿,又道:“国公爷,还有一事。关于各地藩镇赋税和兵员的问题,政事堂几位相公商议后,提出了一个‘渐进削藩’之策,想请您过目。”
他呈上一份奏书。
秦昭打开一看,里面提出的策略相对温和,主要是通过调整节度使任期、派遣监军、逐步收回地方财政和人事权等方式,慢慢削弱藩镇权力。这符合目前稳定的大局。
“可。着政事堂细化章程,逐步推行。先从那些实力较弱、或与此次叛乱有牵连的藩镇开始。”秦昭批复道。
处理完这些政务,秦昭起身,走到窗边。镇国公府的书房位于高处,可以俯瞰小半个长安城。暮色渐临,万家灯火次第亮起,这座巨城正从创伤中慢慢恢复生机。
但他的心神,却有一部分始终系在南方,系在那片神秘而危险的归墟之海,以及那阴魂不散的寂灭圣教身上。朝堂的争斗,权力的平衡,对他而言,更像是通往更高层次道路上必须处理的琐事。
“玉衡真人那边,有消息吗?”秦昭问道。
杜蘅回道:“登州来信,仙舟已基本修复完成,随时可以启航。另外,玉衡真人根据您提供的线索,查阅了大量流波山古籍,发现一些关于‘归墟之眼’的零星记载。据说那是归墟力量的核心喷涌之处,极其危险,但也可能蕴含着镇压甚至掌控归墟暴动的关键。古籍中提到,欲近归墟之眼,需有‘引路之石’。”
“引路之石?”秦昭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抚过胸口混沌石的位置。混沌石对归墟的感应,是否就是一种“引路”?
“是,但具体是何物,古籍中语焉不详。”杜蘅道。
秦昭沉吟。仙舟即将修复,探索归墟之眼势在必行。但长安这边,看似平稳,实则暗潮汹涌,他若此时离开……
仿佛看出了他的顾虑,杜蘅道:“国公爷,长安有我等在,必竭尽全力维持稳定。况且,经此一役,宵小之辈短期内应不敢再明目张胆作乱。寂灭圣教的目标若是归墟,您亲赴南海,或能直捣黄龙,逼他们现身。”
秦昭微微颔首。杜蘅说得有理。他总是被动应对寂灭圣教的阴谋,不如主动出击,直指其核心目标。而且,混沌石的悸动,以及自身对更高境界的追求,也让他对归墟之眼充满了探索的欲望。
“准备一下。”秦昭转身,目光锐利,“待仙舟完全准备就绪,本公亲赴南海。”
“是!”杜蘅精神一振。
就在此时,秦昭心念微动,察觉到一股熟悉而微弱的气息,正在靠近镇国公府。
片刻后,绯烟的身影出现在书房外。她依旧是一身青衣,但气色比在北境时好了许多,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色。
“公子。”绯烟盈盈一礼。
“伤势恢复了?”秦昭问道。
“多谢公子挂念,已无大碍。”绯烟道,随即语气变得有些急切,“公子,我近日在城中暗中查探,发现了一些异常。有些……妖族同胞,似乎行为有些古怪,像是被某种力量影响了心神,而且,他们聚集的地方,隐隐有类似……类似之前那邪神的气息,但非常非常淡薄,若非我狐族对气息敏感,几乎无法察觉。”
秦昭眼神一凝。寂灭圣教的手,竟然伸向了长安城内的妖族?是想利用妖族制造混乱?还是另有图谋?
“在何处?”
“主要在……西市的一些暗巷,以及……以及原本韦氏控制下、现在被查封的一些产业附近。”绯烟回道。
西市?查封的韦氏产业?秦昭立刻想到了那些被埋藏在皇城地下的尸傀。寂灭圣教似乎很擅长利用那些被遗忘的、充满阴气死气的地方。
“杜蘅。”
“在!”
“立刻调派可靠人手,暗中监视绯烟所说的区域,不要打草惊蛇。重点排查那些地方是否有隐藏的阵法或空间异常。”
“是!”
“绯烟。”
“公子请吩咐。”
“你继续暗中留意,若有发现,即刻回报。注意安全。”
“绯烟明白!”
看着杜蘅和绯烟领命而去,秦昭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长安城的灯火依旧璀璨,但他知道,在这片繁华之下,新的阴影正在滋生。寂灭圣教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再次露出獠牙。
而他的南海之行,似乎也变得愈发紧迫。
既要稳住朝堂大局,又要揪出潜伏的邪教,还要准备探索未知的归墟之眼……
摄政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但这一切,都阻挡不了他前进的脚步。
混沌元婴在紫府内缓缓旋转,吞吐着天地元气,也酝酿着足以涤荡一切污浊的力量。
夜还很长,而属于他的征途,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