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司,地底核心议事厅。
这里的气氛与外面初升的朝阳截然不同,冰冷、肃杀,却又带着一种高效运转的紧张感。巨大的沙盘上,长安城的微缩模型清晰可见,各处关键节点插着代表不同势力状态的小旗,叛乱区域已被大量黑色的靖安司旗帜覆盖。
秦昭坐于主位,玄衣依旧,神色平静。杜蘅、雷万春分列左右,下方是靖安司各部主事以及匆匆赶来的几位军方实权将领,包括刚刚稳定了城外局势、奉命入城的王忠嗣。
“昨夜至今,共擒获、斩杀参与叛乱者四千七百余人,其中邪化禁军、金吾卫两千三百人,被蛊惑府兵及江湖亡命徒两千余人,寂灭圣教骨干教徒十七人。”杜蘅的声音在宽阔的大厅内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方阵亡三百二十一人,伤五百余。城中百姓伤亡及财产损失,尚在统计。”
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昨夜的血雨腥风。在座众人,除了秦昭,神色都颇为凝重。
“涉案官员、将领共计四十三人,已全部控制。其中,吏部侍郎崔湜、左威卫将军常元楷等十一人证据确凿,参与谋划,罪无可赦。其余三十二人,或暗中传递消息,或提供便利,或知情不报。”杜蘅继续汇报,并将一份更详细的卷宗呈给秦昭。
秦昭接过卷宗,并未翻开,只是放在手边。“罪证确凿者,依律严办,夷三族。其余涉案者,按情节轻重,罢官、流放、圈禁,由政事堂与刑部、大理寺会同拟定章程,报本公核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夷三族!这等严厉的惩处,让在座几位将领都心头一凛,但他们也明白,谋逆大罪,本就如此。镇国公此举,既是为了震慑宵小,也是为了彻底铲除寂灭圣教在朝堂的根基。
“末将领命!”王忠嗣率先抱拳,他刚正不阿,对这等叛逆之徒最是痛恨。
“城内治安与防务,由靖安司与金吾卫共同负责,雷万春统一调度。原太子六率、寿王府卫队即刻解散,人员甄别后另行安置。十六卫军府中,凡涉及叛乱或与逆党往来密切者,一律清除。”秦昭看向雷万春。
“是!国公爷放心,末将定让长安稳如泰山!”雷万春声如洪钟。
“北境诸军,王忠嗣。”
“末将在!”
“契丹、奚族已退,着你部协助张守珪、裴旻,稳定边境,修复城防,清剿残敌,抚恤伤亡。另,严密监视草原动向,尤其是与寂灭圣教可能有关的部落与萨满。”
“末将遵命!”
一条条命令从秦昭口中发出,清晰、高效,直指核心。他没有过多询问细节,因为杜蘅和雷万春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他只需做出最高决策。这种绝对的信任与掌控力,让在场所有人,包括王忠嗣这样的名将,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与信服。
权力更迭,往往伴随着混乱与博弈。但在秦昭这里,却显得如此顺理成章,仿佛他本就该执掌这一切。
“国公爷,”一位负责情报分析的靖安司主事上前一步,面带忧色,“根据对俘虏的审讯以及对缴获密信的破译,此次叛乱,寂灭圣教似乎并非仅仅为了扶植李瑁登基。他们多次提及一个名为‘归墟之眼’的地点,似乎在计划着什么更大的阴谋。而且,有迹象表明,他们在朝廷之外,还有别的合作者,可能……与某些藩镇有关。”
归墟之眼?秦昭眼神微动。这与他从混沌石中感应到的、以及璇玑仙子提及的线索不谋而合。寂灭圣教的目标,果然始终是归墟。
“还有,”那主事补充道,“我们在清理皇城地下残留的邪阵痕迹时,发现了一些不属于中原阵法体系的符文结构,带有明显的……西域乃至更西边的风格。”
西域?秦昭想起了之前玉衡真人传来的信息,提及南海异动有不明势力活动,疑与寂灭圣教有关。如今看来,这个邪教的触角,比想象的伸得更远。
“继续查。”秦昭只说了三个字。
“是!”
各项事务安排已毕,众人领命而去,大厅内只剩下秦昭、杜蘅和雷万春。
“国公爷,陛下那边……”杜蘅低声问道。李隆基的生死,关系到国本,也关系到秦昭接下来执政的“名分”。
“陛下性命无虞,但何时苏醒,能否理政,未知。”秦昭淡淡道,“对外宣称陛下受惊过度,需长期静养。国事,由本公与政事堂暂理。”
杜蘅和雷万春对视一眼,心中明了。这已是事实上的摄政。以秦昭如今的威望和实力,无人能撼动。
“太子与寿王,如何处置?”雷万春问道。这两人是皇室嫡脉,如何处理,颇为敏感。
“李瑁谋逆,罪证确凿,废为庶人,圈禁至死。至于太子……”秦昭略一沉吟,“其虽未直接参与叛乱,但御下不严,识人不明,更曾动用妖化禁军旧部袭击靖安司,难辞其咎。暂且保留其名位,移居别苑,非诏不得出,不得与外界交通。”
这等于将太子也软禁了。杜蘅心中暗叹,经此一事,太子李瑛的储君之位,已是名存实亡。只要陛下不醒,或者镇国公不点头,他便再无登基的可能。
“朝中百官,经过此番清洗,空缺甚多,尤其是三省六部关键职位……”杜蘅提醒道。权力的真空需要填补,这也是稳定朝局的关键。
“让张硕、宋璟他们先拟个名单上来。”秦昭道,“能力、资历、忠心,缺一不可。尤其是……与各方势力,包括那些世家门阀,牵扯不能太深者。”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高效运转、且相对听话的官僚体系,而不是一个盘根错节、各自为政的利益集团。
“明白。”杜蘅点头。
这时,一名黑衣卫进来禀报:“国公爷,宫中来报,陛下……陛下醒了!”
三人皆是一怔。这么快?
长生殿内,药香弥漫。
李隆基靠在龙榻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浑浊,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惊悸。高力士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喂着参汤。
看到秦昭进来,李隆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庆幸,有后怕,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黯然。
“爱卿……来了。”李隆基的声音虚弱沙哑,“朕……朕都听高力士说了。此次……多亏爱卿了。”
“此乃臣分内之事。”秦昭微微躬身,语气平静。
李隆基看着他,这个曾经需要他扶持、倚重的年轻臣子,如今已成长到令他都需要仰望的地步。一夜之间,平定叛乱,镇压皇子,掌控朝局……这份手段与力量,让他这帝王都感到心惊。
“瑁儿……还有瑛儿……”李隆基艰难地开口。
秦昭将处置结果简单说了一遍。
李隆基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两个儿子,一个谋逆,一个无能,大唐的江山,竟到了这般境地。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秦昭,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昭儿……朕……朕这身子,怕是不中用了。这大唐的江山……朕……朕就托付给你了。”
他不再称“爱卿”,而是唤了旧称,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秦昭看着这位曾经雄才大略、开创开元盛世的帝王,如今英雄迟暮,躺在病榻上托付江山,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权力的交接,在他以绝对力量平定叛乱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完成了。
“陛下放心静养,臣,必当竭尽全力,护我大唐社稷安稳。”秦昭拱手,做出了承诺。他会守护这个帝国,但是以他的方式。
李隆基似乎松了口气,疲惫地挥了挥手。
秦昭退出长生殿。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以臣子的身份面见这位帝王了。
走出皇宫,阳光正好。承天门外广场上,以张说、宋璟为首,黑压压地跪了一片文武百官。
看到秦昭出来,众人齐声高呼:“参见镇国公!国公爷千岁!”
声音震天,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没有人再提“陛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袭玄衣之上。权力的象征,在这一刻,完成了无声的转移。
秦昭立于高阶之上,目光扫过下方匍匐的群臣,扫过远处逐渐恢复生机的长安街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权倾朝野的镇国公,而是这个庞大帝国事实上的主宰。
内忧暂平,但外患未除,寂灭圣教的阴影依旧笼罩,归墟的秘密等待探索,仙界的态度暧昧不明……
前路漫漫,挑战丛生。
但他无所畏惧。
混沌之道,便是他应对一切的底气。
“平身。”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君,各司其职,稳定朝局,安抚百姓。”
“大唐的天,塌不下来。”
说完,他不再看那些神色各异的臣子,转身,向着靖安司的方向走去。
玄色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沉稳,坚定,仿佛能扛起整个天下的重量。
一个新的时代,就在这看似平常的午后,正式开启了。而开启这个时代的人,将带领着这个古老的帝国,走向一个未知的、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
杜蘅和雷万春紧随其后,如同最忠诚的护卫。
百官起身,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心思各异,但所有人都明白,长安的天,真的变了。
属于镇国公秦昭的时代,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