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没有去用王三那批受惊失控的马匹。
抢夺京畿卫巡检的坐骑太招眼了,何况姜灼本也不擅长马术。
京城城门就在前面,必须赶快回府。
姜灼如此想着。
但在途径脚店的时候,疲惫赶了一夜路的姜灼还是忍不住坐了下来,要了一盏茶。
昨夜那队侍卫能精准地找到那处乱石地,说明队伍中定有人知晓内情,甚至极有可能也参与了去岁劫杀父亲的行动。
王三尚不足挂齿,或许更值得注意的是那个侍卫长。
姜灼入神地想着,以至于没有留意到背后的脚步声。
只觉脖颈一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
姜灼是被人用水泼醒的。
粗糙的湿麻布在姜灼脸上一顿乱抹。
姜灼的脸很快泛起了火辣辣的薄红,也很快察觉到了自己双手被缚在身后的不适感。
“芸娘,还得是你,一眼就看出这小丫头片子是故意扮丑的。”
“哼,脸黄手白,这种破绽百出的小伎俩也就你们男人看不出了。”
被唤作芸娘的锦衣女子容貌美艳,只是眼尾已微微有了脂粉掩不去的岁月刻痕。
她颇有些轻佻地用手指挑起姜灼的脸,仔细打量着姜灼的容貌,像是欣赏自己逝去不再来的青春,也像是为姜灼的脸估价。
“是是是……只是芸娘你说的这法子真的灵验吗?”
“灵验不灵验,不是都得先试试看吗?要真如传闻说的那般,我们借此机会就攀上那位大人,你这几天烦恼的商路之事不是手到擒来吗?”
在旁的男子也身着华服,金玉扳指缀满手指,似乎对芸娘言听计从,倒是芸娘却对男子的唯唯诺诺颇有些不耐烦。
“也是,芸娘这些年给我出的主意就没有一个是错的,明夜就是朔月,我这边也找人打听过了,那位大人很快就要离京,这或许真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商路?朔月?离京?
明明姜灼已经醒来,但眼前这二人似乎并不把姜灼当活物,只肆意说着自己的筹谋。
“既然如此,那把她……?”
华服男子转了转精明的小眼睛,终于将目光看向了姜灼,却做了一个手掌横陈的灭口动作。
“不必,那位大人虽然也收死的,但活人总归价更高些,”芸娘拒绝男子的提议,转而嘲讽地笑道,“还是你愿意再拿出你那为数不多的私房钱,给那位大人再多陪上几车的绫罗绸缎以表诚意?”
“不不不!”
男子明显爱财如命,听到芸娘的戏谑立马吓得手足无措,只殷勤陪笑着给芸娘按肩,“芸娘让她活,就让她活吧,我一切都听芸娘的。”
屋外的天色昏沉,显然已是夜晚。
芸娘先前只当姜灼是被吓傻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所以如此才安静,
如今见姜灼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反倒是起了疑心,索性俯下身,在姜灼耳边威胁道:
“小姑娘,你若是想活命,就该知道怎么做吧?”
姜灼点点头,沙哑开口:
“……饿…渴……”
姜灼昨夜通宵跋涉,今日又被人无端绑了来,昏睡了一整个白昼,算起来也有整整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
原来是没力气说话了。
芸娘轻笑一声,转而向屋外人吩咐道:“给她随便弄点吃的过来,别把人关死了。”
……
随糙面馒头和清水一起送上的,还有一套做工粗糙的嫁衣。
“我可以自己换衣服的。”
被短暂解开麻绳的姜灼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馒头,一边跟在旁监视的芸娘说道。
“别想在老娘眼前耍花招。”
芸娘冷笑一声,只觉得姜灼想耍什么小聪明。
“这个自然,”姜灼神色认真,“我本就是乡下逃难来的,千里迢迢来这汴京城也不过是想嫁个富户,能吃饱饭就好,方才听老爷和夫人说话的意思,像是要把我送去哪位达官显贵家里,这我自然乐意。”
“你倒是想得开。”
芸娘虽是这么说,但依旧紧紧盯着姜灼的一举一动,外院的人手更是将这间柴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夫人,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个未嫁之女,面子薄而已。”
姜灼有些腼腆地笑笑。
双手抱臂的芸娘却冷笑一声,依旧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姜灼只得当着芸娘的面披上了这明显不合适的嫁衣,转而背过身去,又在宽松嫁衣的遮掩下,自己脱去了外衣。
一阵捣鼓后,姜灼这才重整好嫁衣,又将双手背后,主动让在旁的婢女给自己捆好麻绳。
“还真是个认命的。”
芸娘的神色这才松缓了些,但还是冷冷嘲讽着。
姜灼不以为意,继续讨好笑笑:
“我是自小饿怕了,夫人若是念我识趣,就让我再带些干粮上花轿吧,可别再让我挨饿,我若是有幸进那大人府里,一定为您和老爷多美言几句。”
芸娘这次没有接话。
姜灼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院中守卫依旧森严。
被捆起双手的姜灼很快就被带到了另一个装潢更为考究的内室。
芸娘亲自调制胭脂,给姜灼细描黛眉,淡抹眼尾,轻点朱唇,将本就生得极好的五官更添一抹艳色。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一直安分守孝的姜灼就再没有上妆过了。
如今再次看到铜镜中娇艳秾丽的面容,姜灼自己竟也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对不起。”
室内沉寂许久之后,姜灼的耳畔落下一声轻叹。
“你被饿怕了,我也被卖怕了,今日若是不绑了你送人,恐怕那没心肝的东西得了消息后,就会将我送了去,今日之事,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姜灼点点头,表示理解,但也并不应声安慰。
芸娘上妆的手法很重,这样的艳妆虽然在昏暗灯火下显得格外美艳勾人,但若是日间赶赴宴席,定是会被贵女夫人耻笑的。
不过对于只在夜晚繁华的青楼楚馆来说,这样的妆容刚刚好。
芸娘的来历不言自喻。
只是坎坷一世,姜灼至今仍然不觉得弱小就能够成为作恶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