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暮晚,日落西山。
苍凉的夜色宛若一层薄纱,将这片荒野彻底笼下。
身陷荒野的姜灼重新转过身,独自面对这些刀剑相向的侍卫。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刚才离开的那架马车里的又是何人?”
望着孤身出现在野外的女子,为首的侍卫长也很是警惕,沉声质问道。
“奴是钱府中的女奴,先前因小事开罪了主母,没想到尚书大人一去世,奴就被主母赶了出来,让人将我一人留在这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姜灼惶惑地睁大双眼,声音凄楚,趁着夜色昏暗,频频抬袖擦拭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似乎是对姜灼的话半信半疑,骑马的侍卫长居高临下围着姜灼四周绕圈,打量着姜灼的行装。
与此同时,姜灼也在用余光打量着这群侍卫。
这队人马虽然看起来声势浩荡,但细数之下也只有十人左右。
没有特殊的家徽记号,从装束上看不出是谁家的府兵,更无法确定是不是官家的人。
有能力把他们都杀了吗?
不。
对方实力不明,姜灼不敢贸然出手,也没有必要出手。
“小娘子既然无处可去,要不就跟了我吧。”
沉默对峙间,忽有一人调笑着开了口。
姜灼抬眼看去。
是一个肤色黝黑留着胡茬的青年男子。
男子不合时宜的调笑很快就带动了其他人跟着起哄。
“王三你是真饿了,连这种黄脸的小丫头片子你也都看得上吗?”
“哪有?这小娘子脸色虽然差了点,但这双眼睛生得水灵,可不比花楼娘子逊色半分。”
“哟!仔细一看,这五官长得还真是不错,就是可惜了这脸上的麻麻点点。”
“怪不得被钱夫人赶出来,看来这尚书大人这把年纪了也不能免俗啊。”
这队侍卫似乎经常一起执行任务,彼此之间相熟得很,见姜灼没有什么威胁性,就将姜灼团团围住,互相打趣说着诨话。
姜灼一味低下了头,任他们奚笑调侃,藏在袖中的手却不自觉摸向了藏在腰间的双剑。
前世之种种遭遇,并非美貌误人。
经历得越多,姜灼才越明白,无论美貌还是平庸,只要没有权财荣势,这世间女子的处境都一样,都一样只是被男子随意拣拾和抛弃的玩物。
“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要节外生枝。”
为首的侍卫长冷冷出声打断众人的调笑,转而又向姜灼不耐烦道:
“你既被主家厌弃,自可另行谋取生路,只是不要在这里碍我们的事。”
“是!奴明白,谢军爷饶命!”
姜灼长舒一口气,很快离开。
几乎也在姜灼转身的刹那,那些侍卫纷纷下马,将携带的火油浇在了这堆乱石处,很快熊熊火光照亮了这片荒郊。
姜灼并没有回头多看这场声势浩大的荒野之火一眼。
即便没有今夜出现的这队侍卫,明天,后天,大后天也会有新的人马来执行这个焚烧现场的任务。
姜灼很清楚。
只要一日不找出幕后主使之人,这些兵卒手下便如春日野草般杀不尽,除不完。
但如今,自己才刚刚找到这处可疑的地点,就有人急着来焚毁现场,着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看来,父亲遇害的地点确实就在这处京郊荒野。
姜灼不由得将手中残袖握得更紧了些。
没有马匹和车驾代步,也没有使用轻功取巧,回程的姜灼走得很慢,像是有意在保存体力,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等到天光初晓之时,姜灼终于等到了在等之人。
“小娘子——”
纵马的侍卫从后方将姜灼追上,勒紧缰绳,拦住了姜灼的去路。
“府邸做事虽然吃穿不愁,但也是要处处看人脸色,一个不慎还得挨打挨骂,不如跟了我,伺候我一个人可比去那后宅大院听一堆人使唤轻松多了。”
是方才那个名唤王三的男子,他现下只有一人,想来是特意离队来找姜灼的。
经过一整夜的长途奔波,姜灼面上亦有了几分疲倦,但看到来人,姜灼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嫣然一笑:
“军爷青睐,奴自然是不敢拒,只是儿女婚嫁并非小事,奴现下除了军爷的名字之外,什么都不知道,这实在……”
王三先前只是觉得姜灼一双眼睛生得好,方才姜灼这么一笑,更觉心神荡漾,便爽快道:
“这个自然,我王三也是条汉子,自然不会让小娘子你不明不白地跟了我。”
“不知军爷年岁几何,家中几口人,更不知军爷现下供职何处?”
姜灼笑吟吟地问。
王三也笑着作答:
“我今年二十有四,父母早逝,手足缘浅,家中只问一口人,目前在京畿卫,暂领巡检一职,小娘子可还有什么想要问的?”
“京畿卫?”姜灼故作吃惊道,“奴虽见识浅显,但也听说过云麾将军的威名,听闻他先前就在京畿卫供职,不知军爷现下是否就在将军手下做事?”
“军中诸事,这就不足以向外人道了。”
姜灼问的太具体,言语中的打探之意不言而喻,略有察觉的王三语气间带了几分不愉快。
“此处何来什么外人呢?”姜灼依旧温和笑着,“奴现在潦倒落魄,无以为生,军爷既有收留之意,那奴现下就是军爷的人了。”
王三点了点头,脸色稍缓,继而俯身,向姜灼伸出手,就势要拉着姜灼一起上马,带回京城。
日光乍现,绯红的剑刃如影子一样划过了王三的脖颈。
失去力气支撑的王三重重从马背上摔落了下来,扬起尘土阵阵。
出手的姜灼早有准备地后退了半步,没有让丝毫血痕沾染到自己。
“你……”
感受到汩汩鲜血正不断从喉间处的伤口涌出,王三怒目圆睁地望向姜灼,想要质问对方的身份和目的。
姜灼面无表情,提剑,又刺了一剑。
地上挣扎的人这才没有了声息。
是京畿卫的人。
知道这个消息就够了。
擦拭掉刃上的血迹,姜灼没有在此多作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