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仵作常与尸体打交道,故常被邻里排挤,住在偏远之地。
在找到村脚独居的仵作郭老之前,一路问询的姜灼也挨了不少村民觉得晦气的白眼。
到了,姜灼也只称自己是京城姜府的女使,想请郭老去一个陈年案件的现场,勘查一二。
没有人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害一个独居的仵作,何况姜灼虽然换了粗布衣裳,但该带的信物和银两,一切皆有。
郭老简单收拾了一下,背起一个木匣子,就准备出门,却被姜灼好心提醒道:
“此案事关机密,我家主子在真相水落石出前会请先生暂住府邸,先生也可以多收拾些行装备着。”
郭老本就没有身家牵累,姜灼邀他入府一是为了不泄口风,二是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在郡主府当差,姜灼自然也会给月例供养,想来是不会比在这种乡间清水衙门供职待遇差的。
没想到郭老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贵人请,老朽自然应,但若是贵人赐,老朽可就不敢去了。”
眼看郭老竟卸下木匣,不愿再随自己外出。
姜灼忍不住急切道:“先生这是何意?我们主子也是为先生好!”
“为我好?”郭老冷笑,“除了那些需要无恶不作的富家豪强需要时常毁尸灭迹,谁家正经贵人会在院里养个晦气的仵作?”
“我家主子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她只是想查出先父死因,只是事关朝政,京中又有许多眼睛盯着,倘若先生真参与到此局中,恐怕也会被幕后之人盯上。”姜灼再度耐心解释。
“那小姑娘,我问你,你家主子可需要我藏尸灭迹?”
“自然不需要。”
“你家主子需要我伪造证据?”
“不需要。”
“你今日所说,可能代表你家主子?”
“……”
几度问答下来,姜灼颇觉心累,无语地抚上了额角。
果然这个郭老头在村民间不讨喜是有缘由的。
只是从事仵作之职者向来稀少,如今能在这郊外村落找到一个已实属不易,姜灼无心,无力,也无时间另寻他人代替。
姜灼取出姜氏的令牌,交给郭老:“我家主子是京城昭宁郡主,我是府中最受信任的女使,今日所查事观郡主先父已故参知政事姜惇之死,如今寻到线索,又恐奸人下手毁去,因此急需仵作查验,先生可以不信我,但不可以不信这令牌。”
此行来意既已彻底道出,这人今日就算不肯走也得走了。
姜灼眼眸幽幽,正思索继续劝服这死倔的郭老头。
郭老这次却缓缓收拾起了行李,顺势数落起了眼里没活的姜灼。
“还愣着干什么?小姑娘,去村口雇马车啊。”
这算是同意了?
姜灼微微一怔,立马去安排车马。
前世的姜灼虽然地位低微,但大多时间也都是呆在内宅,甚少出门处理这些琐碎杂事。
这次,姜灼更是费了一番周折,最后还是在郭老的指点下,才手忙脚乱地雇好了车马。
“你们昭宁郡主一定是心软慈悲之人。”
看着除了付钱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姜灼,看不过去的郭老索性自己拴绳架车的郭老。
“先生此话何意?”
见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姜灼的额头微微渗出了冷汗。
莫非自己是被这位老先生看出了身份?
“你这样的不善做事的女使也能被委以重任,足以见得这位郡主对下人的宽和仁善。”
姜灼:“……”
日薄西山,马蹄匆匆。
待到姜灼一行赶到墨箫所指之处时,天色已渐渐暗沉。
郭老倒是雷厉风行,无须姜灼多作解释,看到石壁上的诡异污迹后,立马上前凑近,先是掩袖闻了闻,随后很快取出木匣里的东西。
是一瓶瓶的药水。
“这是什么?”
姜灼好奇地凑了过去。
“是老朽祖传的显影剂,由墨粟、皂矾等捣碎混合成的。”
说着,郭老就将这所谓的显影剂淋在了石壁的褐色处。
探头探脑的丫头片子,似乎格外碍郭老的眼。
郭老也不由得白了姜灼一眼,毫不留情地道:“别看了,我可不会收你这种笨手笨脚的丫头当徒弟。”
姜灼不理他,依旧在旁好奇地看着。
紧接着,郭老又取出了一瓶透明的液体。
姜灼吸了吸鼻子,问:“这是白醋?”
“四肢不勤,鼻子还挺灵。”
似乎是有些意外,郭老抬眼看了姜灼一眼,随后又自顾自在方才的位置上,浇了些许醋。
不一会,石壁就泛起了青黑色的颜色。
“此处痕迹确实是鲜血留下的颜色。”
郭老得出了结论。
“那先生可以根据这些血迹推测出遇害的时间和人数吗?”
姜灼深吸一口气,继续追问。
先前,姜灼已在城中清查过,父亲那日离京一行共带小厮杂役共十八人。
若是时间和人数对上,那差不多也能确定父亲是在此遇害的。
郭老摇摇头:
“这血迹已有数月之久,又兼之此处乱石横杂,日夜风吹雨淋,恐怕是大罗神仙也没有这个能耐。”
姜灼点点头,拉着郭老来看自己先前在部分石块上发现的剑痕。
“您看这痕迹是不是跟寻常的刀剑劈出来的不一样?”
郭老上前几步,借着微弱的天光观察了许久。
正当郭老沉吟一二,就要得出结论时。
远处,却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
是一队举着火把的侍卫。
不由分说,姜灼将郭老推着送上了马车。
夜晚的荒野静寂空旷,姜灼处发出的马鸣嘶啼和车辙声响很快被这些赶来的侍卫发现。
“什么人?出来!”
为首的侍卫厉声喝道。
“去姜府,拿着手令去找墨箫,就说你是我找来的仵作。”
姜灼低声嘱托,将缰绳交到了郭老手中,又使劲拍了马背一下。
受惊的马匹扬起前蹄,很快带着车驾跑了起来。
“——小丫头,那你呢?”
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但郭老依旧感觉到了形势的紧张,回头冲姜灼喊道。
“我不会有事。”
车驾已经跑远,纵使知晓郭老不会听到自己的回答,停留在原地的姜灼依旧喃喃回应,也像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