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在最前面的人,收势不住,扑了一地。
有人因为用力过猛,甚至直接冲出门去,滚下台阶。
“长公主殿下到!”有侍卫中气十足一声高唱。
因为是半夜仓促出门,长公主穿的不是朝服,而是一身便服走下马车。
“参见殿下!”
负责把守大门的禁军校尉,和跟着过来劝诫考生的一位礼部官员带头,其他人后知后觉,跪下叩拜。
长公主拾阶而上,面容冷肃:“贡院重地,闹什么?”
带头闹着要出贡院的几个考生,此时反而龟缩起来,不敢作声了。
礼部那位官员作揖回话:“回禀殿下,旁边的宅子走水,火势蔓延过来了,救火的军巡铺又迟迟不见人来……考生受了惊吓,想要出贡院避祸。”
长公主面无表情,扫视一眼跪了一地的人:“记下他们的名字,收缴考卷,放出去。”
这些人里,有赵王安排,趁势作乱煽动人心的,也有些单纯只是胆小怕死,或是耳根子软,轻易被蛊惑的。
前一刻逃命时,他们是真真切切觉得性命比前途要紧。
现在——
长公主亲临,又是一副运筹帷幄的从容姿态,他们突然就觉……这火应该烧不掉整个贡院。
“是!微臣这就安排,来人,去各院清点,收缴他们的考卷,再将他们遗留在号子里的私人物品清理出来。”礼部官员一声叹息,率先爬起来,就准备安排放他们出去。
毕竟,这些考生擅自离开自己的号子,又结伴一路过来冲击大门,中间的接触,都可以判定他们作弊了。
虽然,他们忙着逃命,肯定顾不上作弊。
即便如此,再安排他们回去继续答卷,对其他考生也不公平。
放出去,反而是最优解。
此时,这些考生却不干了。
有人弱弱求情:“殿下,学生等方才是被火势所迫,一时情急,并非想要弃考。”
有人起头,其他人也附和:“殿下开恩,会试三年才等来这一回,学生提前半年跋涉而来……寒窗二十载,只为这一天,还请您通融一二。”
寒窗苦读遭的罪,不是虚的,这人也不是刻意卖惨,有感而发,直接哽咽落泪。
有人与他情况差不多,也都纷纷求情。
这时,长公主府的侍卫已经去里面搬来一把太师椅,摆在门外台阶上。
椅子朝向大街方向,长公主弯身坐下。
她表情依旧冷淡,任凭这些考生如何陈情,都全然一副不为所动的冷酷表情:“今日这场考试,事关你们自己的前程富贵,你们尚且因为一场才刚烧到边上的大火就弃考逃命,由此可见,你们生性懦弱,都是些贪生怕死,和意志不坚定之辈。”
“为了你们自己的前程,你们都舍不得冒险去拼,将来还指望你们挺身而出,替百姓谋福祉?”
“真上了朝堂,也是些蝇营狗苟,一心只会钻营的墙头草。”
“我大胤的朝廷,不需要你们这样的官。”
“方才你们自行离去,算你们敢作敢当,本宫还不打算同你们计较……”
说着,她目色越发冷凝,声音也跟着收冷,转向旁边的礼部官员:“蒋大人,记下这些人的姓名籍贯,春闱结束后,往他们祖籍发公函,革除他们已有的功名,今生不得再考。”
人群当中,一片哗然。
有人激愤:“学生不服!学生又不曾杀人放火,我……我只是想保全自身性命有何不可?这世上谁人不怕死?公主殿下您不怕吗?”
不怕死,出门带着这么些护卫干什么?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长公主不为所动:“本宫也贪生怕死,但今天我若觉得性命高于功名,此时便会决然离去,不会丑态毕露的在此反复纠缠。”
她目光扫视跪着的一众考生:“贪生怕死之人,不合适为官,尤其不合适为我大胤朝廷的官,你们这样的人一旦入官场,本宫怕你们在任上再遇凶险,要推百姓出去挡刀!”
“若派你们去地方上,遇到灾年,朝廷派发的赈灾粮,你们能忍住不中饱私囊,且会先紧着百姓吃吗?”
“若将你们派去边城戍守,敌军来犯,你们能做到抵死不降吗?”
“本质上,你们的确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本宫不以扰乱春闱的罪名处置你们,好自为之!”
这一番话,不足以叫这些人心悦诚服,但——
她身边护卫的佩刀,足以将这些贪生怕死之辈彻底震慑。
即使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心有不甘,也没人再强辩。
只,他们也依旧跪着,人群里一片凄风惨雨的低靡气氛。
蒋大人进去安排,记录这些人的名册,顺便将他们的行李带出。
三更半夜,满头银丝的长公主就坐在贡院门前。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就有公主府的亲信过来:“禀殿下,贡院外围火势已经得到控制,附近军巡铺的人玩忽职守,也被拿下,其他街区紧急派人增援,不出半个时辰,火势定能扑灭。”
此言一出,除了赵王的几个内应,其他考生更是悔恨到近乎心痛。
“去吧!”长公主颔首。
很快,周遭脚步声响起,却是长公主连夜奏请皇帝,又增派三千禁军,将整座贡院三步一岗的死死围住。
按理说,做好这些,长公主就可功成身退。
但她依旧坐在那把椅子上,目光凌厉冷肃:“传本宫口谕,皇都之内一切安好,贡院之中也会安然无恙。今年春闱最后一场还有两日,本宫就坐在这里,替我朝未来的栋梁,守住这道门,叫他们尽管安心去写他们的锦绣文章!”
春闱期间,朝廷对贡院的监管不是一般严苛。
事实上,许多心思机敏的考生,已经通过起火这事猜到,京中怕是起了什么变故,否则火不会烧到贡院。
贡院里巡防的禁军,很快高声将长公主原话传遍每个角落。
“长公主殿下亲自坐镇,诸位尽可以安心作答,莫要辜负朝廷栽培!”
长公主一个七旬老太,又身份尊贵,本该是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年纪,不辞辛劳,亲自坐镇贡院……
这是一种强有力的讯号,长公主的身份就叫他们很是安心。
这话,传到凌木南那边院子,他稳定执笔的手终是顿住。
他猜想到今日京中必有大事发生,长公主亲临,恰是证明了这一点。
他也大概能猜到,应该是和赵王有关,毕竟——
赵王都惹上勾结晟国的是非了,皇帝前些天对他的处置却不咸不淡,这绝不是皇帝的作风。
可,他也压根不觉得赵王能成事。
赵王前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尚且没能成事,何况这辈子……
虞瑾占个先知的优势,还能叫他翻了天去不成?
上辈子,他沉溺于情场失意中,压根没关注过朝局,所以对楚王和赵王那些事都不怎么清楚,但他知道,虞瑾和他父亲在皇权交替过度那段时间,是做了一些事,才在漩涡里保住了他们两座府邸不被牵连。
虞瑾掌握的东西,绝对比他多得多。
而今生,她站在赵王的对立面,赵王就没有丝毫胜算。
想到前世自己的荒唐,凌木南心浮气躁。
不期然抬眸,正对上对面那位仁兄敬佩感激的眼神。
凌木南:……
凌木南一愣,又强行冷静下来,排除杂念,继续琢磨笔下的文章。
此时,宣宁侯府。
宫中禁军的苗副统领敲开了虞家大门。
虞常河同虞瑾一同出门相迎。
“苗副统领?这时候你怎么来了我家?”虞常河出面交涉。
苗副统领下马,拱手作揖:“卑职方才奉命去贡院帮忙救火,奉长公主之命……”
他目光转向虞瑾:“贡院有部分考生煽动,险些暴乱,暂时被长公主镇压,殿下她走不开,说想请您过去一趟。”
虞常河眉头紧皱,明显觉得自家侄女一介女流,长公主这时候找虞瑾,不甚合理。
虞瑾却是信了,直接走下台阶:“二叔,那我去一趟,殿下应该是有事吩咐我办。”
虞常河依旧不甚情愿,但是默许。
苗副统领是“顺路”来的,自然不会带着接人的马车,虞瑾也不矫情,叫人牵马,爬上马背,跟着离开。
虞常河转身进府,苗副统领带来的禁军却并未跟随离去。
而是快速散开,将整个宣宁侯府团团围住。
?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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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七旬老太守贡院,被本宫自己感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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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老妹儿,你辛苦了,等你马上八旬的老哥耍个大刀给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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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你当初别生这些不肖子,哪至于老了受这罪?
?
皇帝:当初新朝刚建,朕那不是实力不足,只能卖身?一失足成千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