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交给一个人,那对方必须要有足够的武学底子,否则就算被灌功,也只会走火入魔自绝经脉。
就目前而言,首要人选当然是杜玉书,大罗生功的威力,江湖有目共睹,谁得到它,谁就拥有凌驾于人的力量,选择继承者自然要慎之又慎,以免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杜玉书她既有能力承受大罗生功灌体,又始终跟越斐然在同一阵线,背叛越斐然就等于背叛她自己,是以,她也最有可能成为第二个越斐然。
可是杜玉书想要成为第二个越斐然吗?
接受大罗生功是有代价的。
谢映从没有在越斐然身上看到任何自贬的痕迹,但这一刻,她知道越斐然已经厌倦了大罗生功带来的一切。越斐然和她一样,如果时光逆溯,回到当年,她们依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谢映会救仆固弘音,越斐然会接受大罗生功灌体,因为那时候的她们别无选择。
可杜玉书是有选择的。
谢映喝了口暖身酒,道:“你要不直接问问她呢?”
“我有件事还没想好。”
“什么事?”
“我什么时候死?”
“……”谢映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这你说了不算吧?”
“我想的话,就可以控制。”
谢映发现自己还是不太了解高手的境界。
但过了片刻,她就明白了越斐然的意思,于是神情略微严肃了一些。
“如今我们势力虽已壮大,但局势空前紧张,尚且不知中原如何打算,他们或许会来杀你。”
一直以来,魔教呈现给外界的印象,抑或是魔教刻意让中原方面看到的,就是越斐然全力扶持杜玉书。因此即便杜玉书已经崭露头角,依然有不少人坚定认为魔教的支柱是越斐然。只要杀了越斐然,杜玉书独木难支,自然也就不成气候了。
曾经极乐天虽然在天山雪域一家独大,令中原倍感威胁,但也只是盘踞一方,似一枚扎在腿上的钉子,中原想拔除它想得不得了,但就算一时半会儿不拔,也不危及性命。
可现在不一样了,魔教已经变成架在中原脖子上的一把刀。以前想杀越斐然的人多,但真正想要动手的人很少,现在但凡是在中原有所根基的人,都会想方设法不让越斐然活着。尽管他们暂时还没找到方法,但早晚会的。
这时候,越斐然只要死了,对魔教就是一场士气上的重创,无论怎么说,都对她们百害无一利。
“所以说,得早点做好打算,既然我肯定活不久的话。”
越斐然自己不是很在意这个事情,但她肯定没谢映和杜玉书活得长,那就不得不为她俩考虑考虑了。怎么做才能让她俩在她死了以后过得安全点儿?
谢映想了想,道:“不管你怎么想,咱们得先用老办法,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别的再议。”
“老办法?”
“主动出击。”
……
这其实是杜玉书的主意。那几天谢映养伤,杜玉书经常过来跟她聊两句战况,顺便一提怎样才能趁热打铁把这战局收起来。
如果她们的目的是要率领魔教攻陷中原瓜分天下,那这一仗自然可以无休无止地打下去,但如果她们的目的只是拨乱反正,过久的消耗就绝对不是好事。她们并不想要一个残破不堪的中原。不光是情理上不可以,局势上也不可以,以指冷为代表的一干前朝余孽还虎视眈眈地盯着呢,魔教和中原鹬蚌相争,只怕会让西域诸国坐收渔利。
烽都一战的胜利给了杜玉书不少信心,让她可以在和谢映说起主动出击时,底气更足一些。
“中原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均势。”杜玉书说起越斐然教她的这个词,条分缕析,“各方稳定,彼此制衡,当然是好事,但中原的稳定和制衡是虚假的,最初为公平互助起见划分的疆域、制定的规则,现在已经既不公平也不互助。不光是浦都领主那一群人有问题,其实就连烽都黍都的领主也不见得干净。想要拨乱反正,把这些人清洗一遍是不够的。只要规则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后续上位的人就算不像他们那样丧心病狂,也迟早会趋于同态,不会更好。”
杜玉书说的这些,谢映当然也知道,她更在意杜玉书准备干什么,也就问出口了。
杜玉书把手上的战报捏了捏,说了一个让谢映始料未及的答案,“和谈。”
和谈?
现在魔教势头正好,和谈虽然能在谈判桌上拿出更多筹码,换取更多利益,可却并不能起到拨乱反正的作用。和谈不就是跟中原现有的话事人一起坐下来,商量怎么各退一步把战事圆满收场么?这些已经在位的人会愿意和谈把自己谈下位么?如果开战都不能触及中原的根本,那和谈更加不可能。
彼时杜玉书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我们这么想,他们也这么想。”
那时谢映觉得杜玉书这计划还有得可细化,没有急于追问,但此时她看着越斐然,忽然就想明白杜玉书想干什么了。
魔教不想和谈,中原当然也不想和谈。
魔教想要改变中原的规则,中原想要根除魔教这个劲敌。谁都不愿意坐上谈判桌,但如果不坐上谈判桌,天长日久的战事所带来的消耗,双方都未必吃得消。
那么和谈就有可能成为一个扭转乾坤的契机。
和谈,势必要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展开谈话,是你到我这儿来,还是我到你那儿去?
魔教地盘不如中原大,只靠着迅猛的势头跟中原打个有来有回,如果要和谈,那多半是魔教遣使进入中原。这倒无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一来是不摧毁战争中为数不多的用以守住底线的道义,二来是来使这种东西,你就算斩了也没什么用。
但等到和谈之后,魔教和中原的话事人,还能一面都不碰吗?
既然要和平共处,要尝试着穿一条裤子,怎么能不互相认识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