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都被魔教攻陷,烽都领主被杀,金明城主翡冰驰援被俘。震动中原。
继血子宫与苦厄宫合并后,极乐天借道烽都,魔道三教合并,如日中天。今后提起魔教二字,将仅有一家,无法逐一分论。
直到许多年以后,魔教攻陷烽都这一战仍然在民间被传说成无数副面貌,经久不衰。但对当时亲历的人而言,能记住的就只有惊险和疲乏。哪怕是最终赢了的杜玉书。
谢映觉得太阳晒得慌。她看见巨蟒硕大的头颅自上而下盯着自己,她抬头跟它对视,那时候她双眼看到的东西还很清晰。
巨蟒的头颅在她的注视中诡异地扭曲成很多形状,一会儿像刀剑,一会儿像人,一会儿像刀剑和人插在了一起。她有点头疼,脑子里十分混乱,直觉不太对劲,于是奋力抬头睁眼想要看得再清楚一点,双眼用力一睁——
睁开了。视野模糊但脑子变得清醒,她看见一只手的轮廓在她眼前晃了晃,想必就是梦里那个扭曲变形的蟒头……
“好了,醒了是吗?”杜玉书松了一口气,“你刚才眼睛要睁不睁的,越斐然说你是鬼压床了,我还担心是你伤势恢复得不好,想给你换药吧,现在又不方便。”
现在有什么不方便的?谢映刚想到这个问题,就感到自己不是躺在床上,周围景象在变,身下压着的东西非常柔软,而且会晃动——她正被人抬着走。
她左边跟着杜玉书,右边跟着越斐然,身上黑袍已经脱掉了,被疮疤覆满的皮肤裸露在温和的秋阳下。秋雨下完了,略略回温,白天的秋风吹过皮肤,不仅不冷,还有点惬意。但谢映叹了口气,“吓到别人怎么办?”
她倒是不自耻,但她这副样子,吓到别人还是很抱歉的。
杜玉书小秘密道:“没事,我选了几个靠得住的守着你,胆子小的人连你头发丝都看不着。”
谢映自然看不清楚她选来的人都是谁,她躺着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怎么有空把我捞回来的?”
按照她原本的准备,她这会儿就算没死,也应该是自己在某个地方醒过来,杜玉书和越斐然分身乏术,不可能来救她。而且现在看样子她们是已经赢了,局面稳定,才有功夫跟她闲谈。
这时走在前头的一个人转身过来了,站在杜玉书旁边对谢映笑,“宫主没空,我们有空啊。”
谢映从话音和身形认出来这是陈亲,一愣过后了然地笑了,“杜宫主笼络人心有一套,厉害啊。”
杜玉书挑挑眉头,不置可否,陈亲笑开了,她一笑,周围几个人也笑了,谢映听了一会儿,就辨认出了修妍的声音。
“要从宫主部署好的局面里抽出能驰援的人真是不容易,好在我这个军师最近不用阵前指挥,修妍的活能让朴虚儒暂时顶一顶,我们几个人一合计,就决定让我和修妍带人来帮宫主一把。”陈亲笑道。
“没错,我们一开始还担心自作主张会受罚呢,结果来得还真是时候,不就把谢香主救出来了吗?这下好了,功过相抵不说,宫主和教主都得奖赏我们呢。”修妍附和。
杜玉书垂手在谢映肩膀上拍了一下,“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人要把你薅下去,还得问咱们同不同意呢。”
谢映无言以对,一个劲说厉害。
越斐然看了看谢映,没说什么,却也微笑。
烽都这一关过去了,就算中原要回过头来抢回地盘也没关系,她们攻占烽都最主要的目的已经完成,接下来,魔教与中原分庭抗礼的序幕,就彻底拉开了。
在新建的总坛休整下来,谢映恢复了七八分,便重新装束好,去找越斐然。
“受伤了吗?”她问。
越斐然的凝血能力天生就极强,放在旁人身上会血流如注危及性命的伤口,放在她身上甚至能自愈。所以很少有人会关心越斐然有没有受伤,因为她就算受伤了也很快就会好。只有谢映数年如一日,就像不知道越斐然的水准似的,无论大小战役,只要有机会,谢映就会问问越斐然受伤没有。
一如既往的,越斐然摇摇头。意思不是没有受伤,而是不要紧。
想也知道,有陈亲她们驰援,杜玉书和越斐然压力骤减,领主府那些人本就不可能把越斐然如何。
谢映耸耸肩,换了个话题,“你身后事打算怎么办?”
越斐然也没恼,“我还在想。”
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杜玉书还有得可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谢映撩了一下衣袍在越斐然旁边坐下来,叹了口气,“我以前以为,你要是有一天死了,我应该是唯一会为你伤心的人,但现在我发现,我甚至不会是最伤心的那个人。”
越斐然没搭理她,谢映也无所谓她搭不搭理,掰着手指数起来,“杜玉书就不必讲了,她小时候一听你要死,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让我没想到的是,极乐天那群老人里,也有人很惦记你啊。浑亦古一直对你心怀歉疚,虽然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吧,但有他这份心在,未尝不是好事。同罗裕这人,回鹘,非常回鹘。但他现在年纪大了点儿,懂事了,不像以前那么排斥你。听谈一故说,他还一直再找治好你的办法,为自己当年没能从回鹘秘术中及时找出解毒方法懊恼,还不惜拜谈一故为师,不过谈一故没收他……”
谢映掰着手指慢慢数过去,不少人都是越斐然重掌极乐天后,三教中敬仰她的人。数量要比谢映原先想的要多很多,她把一双手的手指都挨个点过一遍,还没把她印象较深的那几个人点完。
越斐然脑子里在想别的事,直接打断她道:“你说大罗生功该怎么办?”
她当然是要死的,但她死之后呢,大罗生功是就这么让它散掉,还是选一个人交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