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匣上的那只眼瞳,缓缓睁开了。
不是裂开,不是炸开,而是像沉睡千年的人终于掀开眼皮,露出底下浑浊却锋利的光。
苏婉儿的手指悬停半寸之外,指腹已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吸力——不是空气流动,是灵体被牵引的本能战栗。
她没退。
剑形纹路在左腕搏动,节奏与她心跳一致,仿佛那不是烙印,而是一颗嵌进血肉的异心。
**“你真要去碰那玩意儿?不要命了!”**魔尊声音嘶哑,指甲再次泛紫,这次蔓延至整条手臂,“蠢货!那是剑祖残魂寄居体!你碰它等于把门钥匙塞进贼手里!”
洛倾城没说话,妖气在掌心凝成薄刃,随时准备劈断苏婉儿的手腕。
但她也没动。
因为苏婉儿已经落指。
不是试探,是决断。
指尖触符文的刹那,黑雾剑影主动迎上眼瞳,如飞蛾扑火,无声湮灭。没有爆炸,没有反震,只有一道极细的裂响从苏婉儿左臂骨缝里传出——像是锁链崩断,又像筋骨被勒穿。
她脸色没变,可呼吸停了半息。
下一瞬,剑形纹路暴涨,化作三条虚影锁链缠住她整条左臂,深深勒入皮肉,直抵骨髓。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正顺着经脉往胸口爬。
“呃……”她喉间溢出一声闷哼,不是痛,是灵体被撕扯的错位感。
洛倾城一步上前,掌心妖气暴涨,却不是攻击,而是斩断自己一滴精血,精准拍入苏婉儿眉心。
血珠没散。
它像活物般渗入皮肤,在她额前凝成一道妖族古纹,微光流转,暂时稳住了灵体溃散之势。
“你疯了?”魔尊暴吼,“那是妖帝精血!喂给她就是在喂那老东西!”
洛倾城咬牙,袖口滑落半寸,露出银铃一角——她没看,只冷冷盯着苏婉儿的脸:“她若崩了,我们都得死。”
苏婉儿没回应。
她双眼微闭,睫毛颤动如濒死蝶翼,左手悬空不动,右手却死死握着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黑纹已爬至肩胛,离心脏只剩三寸。
魔尊冲过去想拽她回来,却被一股无形剑意逼退两步。
“听好了!”他咆哮,声音震得岩壁簌簌落灰,“你以为这是解封?这是唤醒!每解一层封印,剑祖就多占你一分身子!第九层解开那天,就是你灵体被挤碎、他夺舍重生之时!”
苏婉儿睁开眼。
眸底没有恐惧,没有动摇,只有一片冰封的冷静。
她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我知道。”
洛倾城瞳孔一缩。
魔尊愣住。
“我知道他是谁。”她继续说,左手缓缓抬起,再次逼近符文,“我也知道他会吞掉我。但剑心不允许我退——就像当年替君十三挡那一剑时一样。”
她顿了顿,指尖距离符文仅剩一线。
“我不怕死。”她说,“我怕不敢碰。”
话音落,指腹落下。
轰——
不是声音,是意识层面的炸裂。
整座暗室剧烈晃动,岩壁裂开蛛网状缝隙,渗出灰蓝雾气。苏婉儿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巨锤砸中胸口,整个人向后倒飞,却被洛倾城一把接住。
她嘴角溢血,不是红,是泛着金芒的妖血——那是洛倾城精血混入她经脉后的残留。
魔尊扑到岩壁前,手掌贴上裂缝,紫芒溢出,瞬间被黑雾吞噬。
“操!”他怒骂,“封印裂了!不止一层!是连锁崩坏!”
洛倾城将苏婉儿放下,迅速以妖纹封住她左臂黑纹蔓延路径,动作快如闪电,额角却已见冷汗。她体内妖气紊乱,丹田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那是精血损耗的代价,短则半月,长则三月,战力难复巅峰。
但她没停。
而是割开掌心,血未滴落,而是浮空凝成细线,缠绕苏婉儿左臂黑纹,强行压制侵蚀速度。
“撑住。”她低声说,不是安慰,是命令。
苏婉儿点头,眼神依旧清明。
她挣扎着坐起,左手颤抖着再次伸向青铜匣。
魔尊想拦,却被她一句话钉在原地:
“你能感应地脉,能认出血里藏着的邪神气息,那你告诉我——若我不碰,这封印还能撑多久?”
魔尊沉默。
他知道答案。
君十三还在外面牵制首领,靠的是血噬阵和一口一口气撑着。一旦封印彻底崩坏,邪能外泄,别说救人,连他自己都得被反噬吞没。
“……三炷香。”他咬牙,“最多三炷香。”
苏婉儿点头,当她的指尖再度与符文相触。
这一次,眼瞳没有抗拒。
它主动睁开,露出瞳孔深处一道模糊人影——佝偻、枯槁,却带着俯瞰众生的威压。
剑祖残魂。
它笑了。
不是嘴角上扬,而是整个瞳孔扭曲成诡异弧度,仿佛空间本身在嘲讽。
苏婉儿灵体剧烈震荡,像是被某种更强大的存在强行拆解重组。她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抠住地面,指甲崩裂,鲜血渗入岩缝,与洛倾城精血融合,凝成半透明妖纹,如活物般顺着裂缝爬行。
魔尊怒吼:“你在喂饱它!听见没?你在喂饱它!”
苏婉儿不答。
她只盯着那只眼瞳,一字一句:“你要这具身体?”
残魂不语。
她冷笑:“那就来拿。”
话音未落,她猛然将左手按上符文!
黑纹瞬间爆发,顺着双臂蔓延至脖颈,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剑痕虚影——那是剑祖当年斩断轮回时留下的印记,如今正通过她的血脉复苏。
她开始咳血,不是一口,是一连串,每一口都带着金芒,落在地上竟不散,反而渗入岩缝,与妖纹交织成新的图案。
魔尊冲过去想拽她,却被一股剑意逼退,胸口剧痛,喉咙一甜,吐出一口紫黑色魔血。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血滴在地上,竟也被妖纹吸收,化作一道诡异脉络,直通青铜匣底。
“操……”他喘息,“这地方在吃我们……”
洛倾城扑到苏婉儿身后,双手按住她肩胛,妖气疯狂输出,试图稳住她灵体。她脸色苍白如纸,丹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仍咬牙低吼:“别松手!你一松,我们都完了!”
苏婉儿没松。
她睁着眼,瞳孔深处映着那只眼瞳,也映着自己正在崩裂的灵体轮廓。
她知道魔尊说得对。
这不是解封。
这是夺舍开端。
但她仍死死按住符文,任黑纹爬满全身,任剑痕虚影割裂经脉,任灵体一点点碎裂成光点。
因为她更清楚——
若此刻放手,君十三必死。
而她,宁可死在触碰真相的路上,也不愿活在退缩的余烬里。
魔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嘶吼:“你他妈到底图什么?!”
苏婉儿低头,嘴角溢血,却笑了。
那一笑,冷得像冰,亮得像剑。
“图他活着。”她说,“就够了。”
话音落,青铜匣轰然炸裂,碎片四溅。
一道枯槁人影从匣中升起,悬浮半空,目光落在苏婉儿身上,带着审视,带着贪婪,带着一丝……熟悉的悲悯。
魔尊瞳孔骤缩。
洛倾城妖气溃散。
苏婉儿抬起右手,握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剑未出鞘。
但整个暗室的空气,已如刀锋般割裂开来。
枯槁人影缓缓抬手,指向她眉心。
那一指,无声无息。
却让苏婉儿整条左臂的黑纹,骤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