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界的瞬间,阮冬猛地睁开眼,浓烈的铁锈气息扑面而来。
还是地殃12的游戏场地。腐烂的空气里夹杂着未散的焦煳味道,一如他离开前的模样。
可他知道,什么都变了。
他回来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此刻的身体。
瘦削却挺拔,手臂线条清晰,身高也比记忆中高了很多——十五岁了,正值少年之姿。
但他清楚,自己不是一个十五岁的普通人。
现实中的他同样活了七年,在一个富有却温和的收养家庭长大。父母是名校退休的教授夫妇,为人克制得体,从未对他打骂,甚至给了他最优渥的成长环境:私人医生、心理咨询师、漂亮的卧室。
他也渐渐学会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过了一段近乎理想的童年。
可他心里清楚,那七年加起来,都比不上林羽大哥在副现实中,对他的帮助。
他现在有残痕了。
有力量了。
枪柄贴合他的手掌,像是骨肉生长出的延伸。他可以凭意志将它召出、解构、再凝聚——是他梦里想过无数次的“力量”的模样。
而赋予他这一切的,是林羽大哥。
他站在废墟中,握了握拳。
他的脑海里浮现林羽的声音——
“你是团队的一份子。”
“你站在这儿,就够了。”
那枚返界片,那些原质碎片,那句从未有人说过的信任。
都不是施舍。
是把他,从地狱里带出来的光。
他回来了。
他低头扫视四周,确认了地殃12的气息已经彻底消散。这个区域不但破败,而且空无一人。
他猜到,一定是林羽大哥将地殃赌死了。
阮冬没有说话,但那一刻他眼中的光像火一样亮。
副现实生活的七年,他清楚地知道一个“地殃”代表着什么级别的威胁。林羽赌死地殃级个体,那种程度的实力和运筹帷幄,几乎难以想象。
崇拜,是他一直以来的情绪。但此刻,这种情绪又更往深处沉了一层。
但此刻,这片废墟中无人等他。
阮冬没有焦虑。林羽大哥是那种不会为“仪式感”浪费时间的人。
他想到了灰幕剧场,那个预言者总能窥见方向的地方。
于是,他转身,踏上通往灰幕线下剧场的路。
他的容貌已变化,与身份资料不一致,进门时受到了一些阻碍,直到他取出代表自己身份的铭牌。
前台的人盯着他看了许久,他冷静地吐出一句话:
“我要见预言者。”
对方神情一凛,立刻通报上级。
很快,灰幕的内部路径为他打开。
一路沉默。
红线圈出的目标区域,标注着:“旧料库”。
阮冬一步步走向那里。
那间房间静得像不存在。
只有角落里堆积的古旧地图和手抄副现实结构册,散发出泛黄纸页的干涩气味。
“坐下。”缝骨者轻声说,将他引到桌对面。
预言者已经在等了。
他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眉目平淡,眼神却像还未真正醒来。阮冬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
“说名字没有意义,”预言者低声说,“告诉我——你想找的人,是怎样的人?”
阮冬沉默片刻,缓缓道:“他是……救过我的人。”
他声音低下去,像是怕惊动什么。
“我要找到他。不管他在哪。”
预言者点头,伸出手。
阮冬没有犹豫,握住。
冰凉。
像是一条深河流过脑海。
他看到模糊的线索、词组、地形、残缺标记,在意识中浮现又沉没。
片刻后,预言者松开他,从身旁的暗格中取出一幅地图。手指沾水,点在其中两处。
微光浮现。
“他在神启之地。”他说。
“准确位置不确定,但目标是——寻找一个人。他的妹妹。”
预言者话音刚落,鼻血滑下。他没抬手去擦,仿佛这一切早已习惯。缝骨者立即上前,将针剂注入他颈侧。
阮冬接过地图,默默行礼,转身离开。
林羽大哥在神启之地。是去找他妹妹的。
很好。那这一次——他要帮上忙。
他将地图收好,身形融入晨雾。
他潜入白露教团,伪装成一名信徒。
他每日祷告、听讲、记录,默默观察每一处蛛丝马迹。
他表现得很虔诚,也极其小心。
直到那日,他远远望见林羽几人的身影,压抑的情绪一瞬涌上心头。
他没有立刻现身。他知道林羽大哥做事讲究全局,不该乱来。
所以,他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自己长大了,能帮忙了。
林羽大哥会高兴的吧。
他知道林羽大哥不会随便暴露身份。
但有些细节瞒不过他。
那几个人的神情、举止,还有他们在圣女现身时眼底压不住的隐约波动……阮冬在暗中看着,心头渐渐清晰。
林羽大哥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圣女。
机会就藏在“万恩洗礼大会”中。那是圣女会挑选人进行单独“赐福”的日子,能接近她的人,只有候选者。
为此,他献出了大部分地殃游戏获得的原质碎片,贿赂几位有资格提名的高阶信徒,成功被推为候选者之一。
那天,他被允许与“圣女”单独面见。
教团人员将他引到密室外。他站在门外,等待那场“圣女赐福”的仪式结束。
他并不知道林羽大哥的计划,也不敢贸然闯入。
门内隐隐约约传出交谈声,隔着厚重的门听不真切。于是他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那一眼,定格了他全部的思绪。
他看到林羽大哥,正将那个戴着白面具的圣女轻轻拥入怀中。
是温柔的、亲昵的动作。
阮冬忽然笑了。
“原来是这样……”他低声呢喃。
圣女果然就是林羽大哥要找的人。
他替林羽高兴——哪怕他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火海,是刀山,是另一场必死之局。
他也要替林羽大哥分担。
但下一秒,圣女抬手,摘下了面具。
阮冬看见那张脸。
那张脸——
他永远不会忘记。
那是恶魔的脸。
是那个,他一生都在追逐与恐惧的影子。
那个杀死他姐姐的人。
那个将姐姐撕裂、亲手在她身上“打开门”的怪物。
他的呼吸猛地停顿,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怒吼,而是后退一步,撞到了墙上。
一秒,两秒——他像一个失声的孩子,呆站原地。
他的眼睛一瞬间红了,像有什么正在往里爬。
仇恨像毒蛇,从他心口钻出来,缠绕四肢百骸。
胸腔像被烧着了。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手。
残痕回应他的愤怒,一把黑色的枪浮现掌中,像是与他的意志共鸣。
他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在静默中穿透空气,将这场命运的会面撕开一个血红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