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骨荒原的风,带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如同冤魂的呜咽,追随着那道燃烧生命与灵魂的遁光。
顾星辰将混沌星域压缩到极致,化作一层紧贴身体的暗银色甲胄,其内包裹着林战、赵虎以及石龙那已然冰冷的巍峨身躯。他不敢将石龙遗骸收入星域,生怕那残留的秩序之力或未知的窥探玷污了这位兄弟最后的安宁。他只能以最笨拙、最耗费心神的方式,亲自背负着这份沉甸甸的牺牲,亡命飞遁。
遁光并非直线,而是在荒原上曲折闪烁,如同受创的幽灵。这是“燃魂遁术”,以燃烧本命魂源为代价,换取超越极限的速度与难以捉摸的轨迹。每一次闪烁,顾星辰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神魂如同被无形利刃切割,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愈发明亮、冰冷。
脑海中,石龙最后咆哮着打出那一拳,身躯缓缓倒下的画面,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那份不甘,那份释然,那份以血肉之躯为星火开辟通道的决绝……他不能辜负!
林战蜷缩在遁光中,阴影之力黯淡,气息微弱,但那双眼睛透过阴影,死死盯着后方,如同沉默的复仇之狼。赵虎等人更是将所剩无几的丹药如同糖豆般吞下,拼命压榨着丹田最后一丝灵力,维持着基本的防御阵型,每个人的嘴角都挂着未干的血迹。
后方,那股冰冷的、如同附骨之疽的锁定感,并未因距离的拉开而有丝毫减弱。玄锢的身影在虚空中时隐时现,如同索命的幽魂,速度丝毫不慢。更高处,那双银白色的“天罚之眼”子体,依旧高悬,冷漠地投下无形的压力,仿佛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等待着猎物力竭的那一刻。
“盟主……这样下去……不行……”赵虎声音嘶哑,带着绝望,“他们的锁定太强……我们甩不掉……”
顾星辰没有回答。他何尝不知?燃魂遁术虽快,但消耗的是根本,无法持久。而对方凭借“秩序之网”与“天罚之眼”的加持,追踪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必须改变局面!必须有人……断后!
他目光扫过怀中那枚温润的青色玉佩,感应着脑海中那指向“坠星湖”的坐标,已然近在咫尺!那是一片位于荒原极深处、传闻中连光线都会被吞噬的诡异湖泊,也是陆青璇留下的线索指向之地。
希望或许就在前方,但通往希望的路上,需要有人铺就骸骨。
一个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清晰起来。
他猛地停下遁光,暗银色光华敛去,众人踉跄落地,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赵虎。”顾星辰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将背负的石龙遗体轻轻放下,交到赵虎手中,“带着石龙,还有林战,去坠星湖。”
赵虎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骤变:“盟主!不可!您……”
“这是命令!”顾星辰打断他,目光如炬,扫过众人,“听着,坠星湖是青璇留下的线索,那里或许有一线生机。我会在此地,为你们争取时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石龙那安详却再无生息的面容上,声音低沉了几分:“带他……找个好地方安葬。告诉他,他的血,不会白流。”
“盟主!”林战挣扎着想要站起,阴影剧烈波动。
“活下去。”顾星辰只说了三个字,目光与林战那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眸对视一瞬,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他猛地转身,不再看身后众人那悲愤、不甘、却又不得不从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混沌星域轰然运转到极致,甚至开始逆向抽取那新突破的炼虚中期本源!四千丈星域虚影在他身后缓缓浮现,虽然范围没有扩张,但其凝实程度,却远超之前!星域中央,那“逆”字血色烙印光芒大放,与他的意志彻底共鸣!
他独自一人,迎向了那急速追来的冰冷气息与高悬的法则之眼。
如同螳臂当车,却又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
赵虎虎目含泪,猛地一跺脚,嘶吼道:“走!”他背起石龙的遗体,搀扶起林战,带着残存的几名队员,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那片隐约传来诡异吸力波动的“坠星湖”方向冲去。
几乎在赵虎等人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同时——
“轰!”
玄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顾星辰前方百丈之外,银白瞳孔淡漠地扫过只剩下他一人的战场,以及那决然展开的混沌星域。
“愚蠢的牺牲。秩序之下,无处可逃。”他冰冷陈述,手中银色罗盘再次亮起,引动秩序之力。
高悬的“天罚之眼”子体,也投下更加凝实的威压,无形的秩序锁链再次于虚空中凝聚,如同天罗地网,罩向顾星辰。
面对这绝杀之局,顾星辰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谁告诉你……我要逃了?”
他双手缓缓抬起,那柄锈迹斑斑的残剑再次出现在他手中。但这一次,他并未直接挥剑,而是将残剑,猛地插入了脚下的大地!
“以我之血,祭奠英魂!”
“以我之魂,呼唤纪元!”
“以此残剑,沟通青璇遗泽!”
“星域为引,逆乱时空——禁·万古同寂!”
他咆哮着,以身合道的躯体内,混沌星域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燃烧起来!不是能量,而是大道根基!是那新生的中央大陆,是那八百星辰,是那缕鸿蒙紫气,是那“逆”字意志烙印!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作最纯粹、最本源的混沌之力,顺着那插入大地的残剑,疯狂涌入地脉,涌向那冥冥中与“坠星湖”产生感应的坐标!
他在行险!在搏命!他要以自身崩灭大道为代价,强行引动陆青璇可能留在“坠星湖”的后手,将这片区域,化作短暂的、连秩序都无法轻易窥探的绝地!
“嗡——!!!”
整个埋骨荒原,以顾星辰为中心,方圆千里的大地,猛然震动起来!无数暗红色的泥土翻滚,露出其下更加古老的、闪烁着各种混乱法则光芒的岩层!一道道粗大的、色彩混沌的光柱,无视了秩序之网的封锁,从大地深处冲天而起!
天空中的“天罚之眼”子体,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银白的瞳孔中,倒映出下方那片骤然失控、法则彻底陷入狂暴混沌的区域,仿佛看到了某种不该存在的“错误”被无限放大!
玄锢脸色剧变,他感觉到自己与“秩序之网”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蛮横的混沌力量强行干扰、切断!他试图阻止,但那柄插入大地的残剑,仿佛成了定住这片时空的钉子,散发出令他心悸的斩断之意!
“疯子!你这是在自毁道途!”玄锢厉喝,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
顾星辰没有回答。他的身躯在光芒中开始变得透明,混沌星域在急速燃烧、崩塌,但他的眼神,却无比清明,带着一丝解脱,一丝期盼,望向“坠星湖”的方向。
青璇……我来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下一刻,无穷无尽的混沌光芒,吞没了一切。
秩序之网崩碎。
天罚之眼的注视被强行扭曲、隔绝。
玄锢的身影被狂暴的法则乱流逼得连连后退。
当光芒散尽,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以及一片彻底化为混沌、法则彻底暴走、连时间和空间都失去意义的绝对禁区。
顾星辰的身影,连同那柄残剑,消失无踪。
唯有那悲壮不屈的意志,仿佛依旧在这片绝地的上空无声咆哮。
远处,已然接近“坠星湖”边缘的赵虎等人,回头望见那冲天而起的混沌光柱与随后形成的恐怖禁区,齐齐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他们知道,盟主……为他们,燃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