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的长春,初雪覆盖了明德楼前的青石板。林阳踩着积雪穿过回廊,帆布鞋底的纹路里嵌着碎冰,发出“咔嚓”声响。他怀里抱着的《说文解字注》用蓝布包着,书角露出半张纸条——那是苏郁晴昨晚留的便签,用繁体字写着:显微镜下发现《永乐大典》残页有暗纹,似为星图续篇。
古籍实验室的微光
推开人文实验室的木门,暖气管“哐当”一声响,震落管道上的积灰。苏郁晴正趴在光学显微镜前,淡蓝色旗袍外罩着白大褂,袖口沾着些许糨糊。2007年的cRt显示器上,《永乐大典》残页的扫描图被放大到400%,朱砂批注的笔画间,果然浮现出细密的水波纹暗纹。
“你看这里,”她指着屏幕上“天枢”二字的起笔处,“暗纹在墨色下呈螺旋状,像极了道家的‘太极图’。”林阳凑近目镜,钨丝灯的光线刺得眼睛发酸,却看见暗纹的节点处嵌着更细的金属丝,在强光下闪着银蓝色——与上次发现的猎户座星图如出一辙。
实验室角落的饮水机上,“农夫山泉”的桶身已结了层薄冰。林阳想起上周王老师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内容是促进会需要他的项目资料,他只回了两个字:抱歉。 此刻诺基亚N70安静地躺在白大褂口袋里,屏幕贴着的周杰伦贴纸边缘卷起,露出底下学校的校徽底纹。
“我们得做光谱分析,”林阳戴上棉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残页,“计算机系的服务器能跑图像建模吗?”苏郁晴眼睛一亮,从帆布包里掏出个U盘——外壳是故宫文创的青铜鼎造型,这是她托亲戚从长春古玩城买来的。“昨晚已经把数据导进去了,”她的指甲缝里还留着修复古籍时的墨痕,“服务器管理员说,明早能出三维建模结果。”
学术研讨会的暗涌
下午的“魏晋玄学与当代写作”研讨会在逸夫楼召开。林阳坐在第二排,面前摆着用打孔机装订的论文提纲,标题是《从<文心雕龙>看古籍数字化的审美嬗变》。讲台上,文学院周教授转动着核桃,身后的投影仪正播放着他用powerpoint 2003做的课件,背景是王羲之的《兰亭序》摹本。
“下面请林阳同学分享古籍修复中的新发现,”周教授的核桃发出“咔哒”声,林阳起身时,听见后排传来窸窣的议论——大概是关于他退出就业促进会的流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苏郁晴手里举着的数码相机,那台索尼cyber-shot w150的镜头盖已经不知所踪。
“在修复《永乐大典》残页时,我们发现了明代藏书家的‘星图密码’,”林阳点开笔记本电脑里的文件夹,cRt投影仪发出“滋滋”低鸣,“这些用金属丝嵌入纸页的星图,不仅是防伪标记,更暗含古代天文观测的密码。”他调出三维建模图,屏幕上的猎户座星图在光影中旋转,金属丝的节点正好对应《淮南子》里记载的“七宿分野”。
研讨会结束后,历史系的老教授拦住他:“小林啊,”老人的中山装口袋插着英雄钢笔,“省图书馆有批待修复的明抄本,要不要去看看?”林阳注意到老人手里的牛皮纸袋,封口处用红绳系着,绳结样式与他在《永乐大典》残页里见过的暗纹如出一辙。
砚台里的山河
深夜的图书馆古籍部,林阳独自坐在樟木书桌前。2007年的台灯光线昏黄,照亮了桌上的端砚——那是周教授借给他的清代旧物,砚池里还留着未干的墨痕。他铺开宣纸,用狼毫笔蘸墨,准备抄录白天发现的星图暗纹,却在落笔时顿住。
手机忽然震动,是陈雨桐的短信:新季风文学社要办‘砚台里的山河’书法展,苏郁晴说你修复的星图适合题跋。 林阳看着短信,想起上周在社团活动室看到的景象:陈雨桐正用糨糊贴海报,旁边的搪瓷缸里泡着胖大海,缸子上“2001届毕业留念”的字样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他回复“好”,然后打开qq,发现王老师的头像已经变成灰色——大概是被他删除后也拉黑了。屏幕右下角弹出腾讯新闻窗口,标题是《大学生就业路在何方》,配图是招聘会现场拥挤的人潮。林阳关掉窗口,打开“墨痕星图”项目文件夹,里面的子文件按“修复日志”“光谱分析”“三维建模”排列整齐,像极了他此刻澄明的心境。
凌晨离开图书馆时,雪又下了起来。林阳踩过满地积雪,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苏郁晴举着伞跑过来,伞面印着学校的校徽图案:“刚收到台湾的邮件,”她的睫毛上落着雪花,“辅仁大学想联合做‘两岸古籍星图’研究项目。”
两人并肩走过喷水池,结冰的水面映着图书馆穹顶的鎏金校徽。林阳想起王老师办公室里那张船员照片,想起她最后那条索要资料的短信,忽然觉得那些都像砚台里干涸的墨痕,早已被新研的墨汁覆盖。苏郁晴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天空:“你看!北斗七星!”
冬夜的星群穿透雪幕,勺柄正指向北方。林阳想起白天在显微镜下看到的暗纹,那些藏在纸页里的星图密码,原来早就为他指明了方向。他从口袋里掏出变形金刚U盘,虽然外壳掉了漆,但插在图书馆门口的公用电脑上,依然能快速读出“墨痕星图”的研究资料。
回到宿舍时,张野正在用dVd机放《赤壁》,梁朝伟饰演的周瑜在屏幕上抚琴。林阳把《说文解字注》放在桌上,书里夹着的便签纸掉了出来,苏郁晴的字迹在台灯下清晰可见:所有藏在砚台里的山河,终将在笔尖绽放成星图。
他笑了笑,打开笔记本开始撰写项目申请书。2007年的键盘声在寂静中响起,像极了古籍修复时糨糊风干的沙沙声。而那些关于促进会的过往,早已随着初雪落尽,在他专注于砚田墨海的时光里,化作了最淡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