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20日,星期六。长春师范大学桃园操场的铁架舞台上,电工师傅正踩着梯子安装追光灯,老式钨丝灯泡在午后阳光里泛着昏黄。林阳蹲在后台清点搪瓷茶缸——这是从学校食堂借来的道具,每个茶缸都用红漆写着不同的词牌名,“青玉案”的“案”字还缺了角,露出底下的白瓷。
诗词挑战赛的晨光
陈雨桐抱着捆宣纸跑过来,牛皮筋勒得纸卷边缘发毛:“林阳你看!书法社的人连夜写了三百张笺纸,用的是红星牌四尺单宣。”她放下纸卷时,袖口露出学校组织活动的纪念徽章,那是用红绳系着的校徽造型,上面画着笑脸。
林阳接过一张笺纸,指尖触到宣纸上细密的竹帘纹。2007年的风掀起他的衣角,吹得旁边晾衣架上的诗词盲盒轻轻碰撞——那是用中药房淘汰的竹制抽筒改的,每个抽筒都缠着红绸,绸子上用金粉写着“宋”“元”“明”的字样。“等下让广播站放《琵琶语》,”他指了指台角的dVd机,那是从系办公室借来的步步高牌,“第三环节‘词牌接龙’时,用古筝现场伴奏。”
忽然听见“哐当”一声,计算机协会的学弟抱着主机箱摔倒在地,cRt显示器的电源线缠在他腿上。林阳赶紧上前帮忙,闻到男孩身上有股橡皮檫和墨水混合的味道。“没事没事,”学弟抹了把鼻子,露出qq表情贴纸似的笑容,“就是抽签程序出了点bug,现在改成手动摇号了。”他身后的桌子上,放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是用乒乓球写的题号,旁边压着本《c语言程序设计》。
就业促进会的暗涌
午后三点,林阳接到张教授的电话,诺基亚N70的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省就业促进会那边来消息,”教授的声音隔着电波有些失真,“原定的五家企业临时撤了三家,说是受行业波动影响。”背景音里有老式座钟的滴答声,还有本地广播电台的隐约旋律。
挂了电话,林阳站在操场边的银杏树下,看着外联部的女生们正在给“光合作用书房”的横幅系气球。2007年的秋阳透过气球,把“就业”两个字照得透亮。他翻开记事本,里面夹着昨天熬夜画的招聘会布局图,用红笔圈出的“文创展示区”旁边写着:“用古籍修复成果做背景”。
“要不……咱们把招聘会改成‘文化创意市集’?”陈雨桐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捏着皱巴巴的赞助合同,“联合书城说可以提供滞销的文学书做奖品,精典博维的编辑还愿意做现场投稿点评。”她的帆布鞋尖蹭着地面,那里有片被踩扁的银杏叶,叶脉像极了电路板的纹路。
林阳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掏出个铁皮盒——那是装录音带的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张名片。“这是上回校友返校时攒的,”他捻出张印着“长春古籍书店”的名片,边缘还留着咖啡渍,“做古籍复刻的企业,说不定需要文案策划。”远处传来舞台调试麦克风的啸叫,“喂喂”的测试声在操场回荡,惊起一群停在篮球架上的麻雀。
台湾交换生的诗稿
黄昏时分,林阳在后台遇见台湾交换生苏郁晴。女孩穿着淡蓝色的旗袍,领口别着枚贝壳胸针,手里捧着本线装的《淡水河诗钞》。“林阳同学,”她的普通话带着软糯的尾音,“我带来了台湾大学生的诗稿,想做个两岸诗笺交换活动。”
摊开的诗稿上,用繁体字写着《2007年夏末的长春》:“长影厂的红砖墙上\/藏着蝉蜕的重量\/而222路公交驶过南湖时\/所有站牌都在练习失重”。林阳注意到诗稿边缘贴着学校的校徽贴纸,还有片干枯的三叶草。“我们可以把诗稿放进茶缸里,”他指了指那些写着词牌名的搪瓷缸,“让参与者随机抽取两岸的诗句合诵。”
苏郁晴眼睛一亮,从绣着兰花的布包里掏出个竹制信匣:“这是台湾辅仁大学的‘诗筒’,本来想做跨海邮寄,现在可以现场传递。”信匣上刻着“寄蜉蝣于天地”,木纹里还留着台湾海峡的海盐气息。这时陈雨桐抱着堆荧光棒跑过来,2007年最流行的星形荧光棒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快看!技术部用废旧光驱做了诗词滚动屏!”
破茧之夜的潮汐
当《琵琶语》的旋律在操场响起时,林阳站在舞台侧幕,看着第一组选手伸手探进竹制抽筒。穿汉服的女生抽出的纸条上写着“当时只道是寻常”,而男生抽到的台湾诗稿里正好有句“所有告别都像未拆封的邮票”。台下爆发出善意的笑声,有人用荧光棒拼出“两岸同心”的字样。
就业促进会的展位前,张教授正在给长春古籍书店的代表展示学生做的古籍复刻样本。那是用宣纸影印的《金刚经》,封面贴着学生手绘的敦煌飞天,旁边放着用牛皮纸袋装的“职场锦囊”——里面是往届学长写的求职经验,用红绳系着学校活动的祈福卡片。“这些孩子啊,”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舞台的灯光,“把所有经历都酿成了墨水。”
林阳忽然被苏郁晴拉住,女孩指着观众席的角落。那里坐着几个穿校服的高中生,正低头在笔记本上抄写诗句,笔记本封面上贴着“校园文化节”的贴纸。“他们是从台湾来的交流生,”苏郁晴的声音带着哽咽,“说在这里闻到了家乡的墨香。”
深夜收拾场地时,陈雨桐从茶缸里倒出堆纸条,其中张泛黄的作业纸上写着:“当流言成为茧\/我们便用诗稿做刀”。林阳接过纸条,借着路灯看清背面的字迹——那是去年匿名攻击他的bbS账号常用的笔锋,此刻却在纸角画了只破茧的蝉。
他抬头望向图书馆,2007年的星光透过阅览室的窗户,照亮了正在加班的毕业生。有人在电脑前修改简历,有人在翻阅《劳动合同法》,屏幕光映在玻璃上,像极了海上浮动的灯塔。手机忽然震动,班群弹出新消息:
[公告] 应企业要求,中文系将开设‘古籍数字化整理’实训课,由林阳同学担任学生负责人。
林阳笑了笑,把那张纸条夹进《文心雕龙》校本。夜风送来远处男生宿舍的吉他声,弹的是周杰伦的《稻香》,间奏里混着操场洒水车的轰鸣。他想起苏郁晴诗稿里的句子:“所有潮汐都会在纸页上留下盐粒\/而我们终将学会,在墨痕里打捞星光”。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舞台的铁架时,林阳发现昨晚遗漏的搪瓷茶缸里,不知何时落进片完整的蝉蜕。它透明的翅膀上凝着露珠,在2007年的秋阳里,像枚被精心收藏的时光标本。而属于他的故事,正随着校园广播里响起的《隐形的翅膀》,开始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