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那道黑气还在往上爬，像烧焦的布条挂在空中。帝逸之站在荒村口，脚底踩着半截断裂的水泥电线杆，掌心的裂纹一跳一跳地闪，跟那黑气的节奏对上了。
“不对劲。”他低声说，“不是冲着某个地方去的，是……在扩散。”
楚灵站在他身后半步，手腕上的银环突然“咔”一声轻响，裂口又宽了一线。她猛地吸了口气，手按住脉门，体内的妖力像被什么东西撩拨了一下，猛地往上顶。
“压住！”墨尘一把拽住她胳膊，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那块青铜地脉令，指尖划过表面纹路，低喝一声，“镇！”
青铜片嗡地一震，泛出一层土黄色的光。楚灵闷哼一声，膝盖一软，被墨尘架住肩膀才没跪下去。
“它在反冲。”她喘着气，“刚才那股邪气，像是……认得我。”
“别管认不认得。”帝逸之回头看了她一眼，“现在它冲的是整座城。”
他抬手把道袍领口拉高，遮住脖子上开始发烫的皮肤。纯净之石在他怀里，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它在震动，像是心跳加快了。
“走。”他说，“再慢一步，城里的人就全得疯。”
三人没再说话，沿着国道往城边赶。越靠近，空气越沉，路边的树皮全发黑剥落，像是被火燎过。一只流浪狗趴在电线杆底下，眼珠翻白，嘴里不断往外冒黑水。
“活的都这样。”墨尘踢开挡路的一只破塑料桶，“死的呢？”
话音刚落，前方路口猛地扬起一阵灰雾。十几道人影从废墟里踉跄出来，走路歪斜，脸上没表情，眼眶发青发紫。他们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看见活人就扑。
“游魂附体！”帝逸之抽出桃木剑，剑柄一磕地面，“别打头，打脚踝！它们借的是尸体，断了经络就动不了！”
他冲上去一剑扫出，剑身擦过地面带起一溜火星。三个扑来的“人”脚脖子应声断裂，扑通倒地。可后面还有更多从楼洞里钻出来，有的爬墙，有的从下水道井盖缝里往外挤。
“太多了！”楚灵退到墙边，双手往地上一按，一圈淡红色的光晕炸开，逼退最近的几具尸体。
“不是太多。”墨尘盯着那些游魂的眼睛，“是有人在放。”
帝逸之猛地抬头。远处一栋烂尾楼顶层，有道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他没追，反而转身把纯净之石按在桃木剑上。
“嗡——”
剑身瞬间亮起白光，他抡剑横斩，一道弧形光刃飞出，把五六个游魂当场劈散。可那光刃刚落地，黑雾又从地缝里钻出来，转眼补上了空缺。
“净化不了。”他咬牙，“这邪气不是散的，是活的，它会再生。”
楚灵靠在墙边，脸色发白：“我撑不了多久……屏障耗的是妖力，再这么下去，我怕……”
“怕也得撑。”墨尘把地脉令塞进她手里，“拿着，能稳住你。我去东区看看，那边地脉最弱，要是被撕开，整片城区都会塌。”
“你一个人去？”帝逸之皱眉。
“你留这儿救人。”墨尘已经往后退，“我以前干过这种事——破坏比守护容易，我知道他们从哪儿下手。”
他转身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断墙之间。
帝逸之没拦他。他知道墨尘不是逃，是去堵漏。
“你还能撑几波？”他问楚灵。
“三波……最多四波。”她握紧地脉令，手背青筋暴起。
“好。”帝逸之把桃木剑插回背后，从布袋里摸出三张符，“我来引。你等我信号，一次性全放。”
他往前走了十步，站到路中央，把三张符甩出去。符纸在空中自燃，结成一个三角阵。
“来啊！”他冲着废墟大吼，“我在这儿！要进城，先过我这关！”
黑雾猛地一缩，随即从四面八方涌来。
楚灵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地脉令上。黄光暴涨，她双手撑地，屏障瞬间扩大，把整条街的逃难人群罩了进去。
帝逸之站在阵心，掌心裂纹大亮。纯净之石从怀里滚出半截，通体发白，像烧红的炭。
黑雾撞上符阵，轰地炸开。
他没动，任由冲击波掀飞头发。等烟尘稍散，他抬手一指：“破！”
三张符同时碎裂，化作火蛇钻进地面。整条街的裂缝里都喷出白焰，游魂惨叫着被烧成灰。
可就在这瞬间，他胸口一闷，像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低头一看，道袍上渗出血丝——裂纹从掌心蔓延到了手腕，皮肉裂开，露出底下泛着光的筋络。
“操……”他单膝跪地，手撑住剑柄。
楚灵冲过来扶他：“你受伤了！”
“没事。”他喘着粗气，“石头发热了，它在……报警。”
“什么警？”
“封印松了。”他抬头看向城市中心，“不止是地表。地底的东西，开始动了。”
两人没再说话，搀着彼此往临时据点撤。那是个废弃的社区活动中心，墙上有他们画的简易阵法，角落堆着从道观带来的朱砂和桃枝。
墨尘已经回来了，坐在桌边，手里摩挲着地脉令。
“东区塌了半条街。”他说，“地缝里冒出黑水，碰到的植物当场枯死。我用魔气回填了两处，但……压不住。”
帝逸之把石头放在桌上，裂纹对着铜令。两者之间，居然浮起一丝极细的光丝。
“你这东西不简单。”帝逸之盯着那光丝，“它刚才自己动的。”
墨尘没否认，只把铜令翻过来。背面一道铭文一闪而过，形状像极了封神榜碎片的边角。
“我爹临死前说，我们家祖上不是魔修。”他声音低，“是守碑人。”
空气一下子静了。
“那你早知道这东西？”楚灵问。
“不知道。”墨尘摇头，“只知道家里传下来的法子，能镇地脉，能引阴流。别的……我也不敢想。”
帝逸之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现在想不想？”
“想。”墨尘抬头，“可我也怕。怕我们收石头，不是在补封印，是在拆它。”
“我也怕。”帝逸之抓起桃木剑，咔地折断一根枝条，插在桌上，“但怕也得干。从今天起，我们不等碎片出现，我们去找它。谁想抢，就砍谁。”
楚灵看着那截断枝，轻声问：“下一个在哪儿？”
帝逸之闭眼，掌心贴住石头。几秒后，他睁开眼：“城南老工业区。地下三百米，有东西在叫。”
“怎么下去？”墨尘问。
“炸。”帝逸之拎起剑，“用雷符炸出入口。你敢不敢跟？”
墨尘站起身，把地脉令拍在桌上：“废话。我不光要跟，我还得把祖宗欠的债，一笔一笔还清。”
楚灵也站起来，手腕银环微亮：“我也不再是那个需要被救的人了。”
帝逸之点头，正要说话，忽然抬头。
屋顶瓦片“咔”地裂开一道缝。一缕香火味飘下来，极淡，却让他浑身一紧。
他知道这味儿——师父观里的老沉香。
紧接着，一个声音直接钻进他脑子里，就一句：
“子时，焚香，观星。”
他猛地站到门口，抬头看天。
北斗第七星，正在一点点变暗。
墨尘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第七星要灭了。”帝逸之声音发紧，“师父从不乱说话。”
“那就更得动。”墨尘抓起包，“等星灭，封印就破。我们得在那之前，把下一个石头拿到手。”
帝逸之最后看了眼天空，转身抄起桃木剑。
“走。”他说，“今晚，炸穿地底。”
他迈步出门，剑尖划过门槛，在水泥地上拖出一道火星。
楚灵跟上去，手按在银环上。
墨尘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桌上那块发烫的青铜令。
背面的铭文，又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