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逸之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离那石头不过寸许。石面温润，像有脉搏似的轻轻震着，仿佛在等他下一步动作。
楚灵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墨尘则站在她侧后方，目光死死盯着那块悬浮的石头，胸口那股温热的劲儿还在窜，像是体内有条干涸多年的河，突然涌进了活水。
“它认了你。”墨尘低声说，“现在，就看你怎么拿。”
帝逸之没回头，只缓缓吸了口气，鼻腔里全是石厅里那股子清冽的气息，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沉得能压住风沙。
“不是拿。”他嗓音沙哑，却稳，“是请。”
他五指张开，掌心那道裂纹还在，可不再渗血，反倒泛着一层极淡的银光，像是被什么重新铸过。
他对着石头，缓缓压下掌心，嘴里默念几句口诀，声调低得几乎听不清，可每一个音节都像钉子，稳稳敲进空气里。
石头猛地一颤。
不是抗拒，是回应。
石面浮起一层细密的纹路，一闪即逝，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活了过来，又瞬间沉寂。帝逸之手臂一沉，像是扛上了千斤重担，可他没晃，脊背挺得笔直，脚底青石“咔”地裂开一道缝。
“来了！”楚灵下意识往前半步。
“别动！”墨尘一把拽住她胳膊，“这股力道，外人沾上就是反噬。”
话音刚落，石头突然往下沉了半寸，像是被帝逸之的掌心吸住。一道极细的光丝从石心射出，顺着他的指尖钻进皮肤，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没留下。
帝逸之浑身一震，膝盖微弯，可没跪下。他咬牙，牙关咯咯响，额角青筋暴起，像是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撞。
“撑住！”楚灵喊出声。
他没应，只猛地一吸气，像要把整个石厅的空气都吞进去。紧接着，他掌心那道裂纹骤然亮起，银光顺着经脉往手臂窜，速度快得惊人。他左手猛地掐住右腕，指节发白，硬是把那股乱冲的力量压住。
“稳住气！”墨尘低喝，“别让它乱走！”
帝逸之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可眼神没乱。他一边咬牙撑着，一边在心里默念师父教的导引术——气走任督，意守丹田，一寸一寸，把那股外来之力引向经脉深处。
起初像洪水冲堤，撞得他五脏六腑都发麻。可他死死守住心神，一点一点，把那股力量从手臂引到肩，从肩引到背，再往下，顺着脊柱沉入丹田。
“嗡——”
他体内像是响了一声钟。
整个人猛地一震，随即，那股狂暴的纯净之力，竟真的被他压住了。
石厅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那块石头缓缓落下，不再悬浮，稳稳停在帝逸之面前，离他掌心只剩一指距离。表面那道裂缝还在，可不再渗光，反倒像被什么修补过，边缘泛着淡淡的金纹。
帝逸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把五脏六腑里的淤堵全排了出去。他抬起手，这次没再试探，直接一把攥住石头。
石头温顺地落进他掌心，像一块被驯服的火种。
“收了。”墨尘松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不敢信。
楚灵冲上来两步，又硬生生刹住：“它……真被你收了？”
帝逸之低头看着掌心的石头，它不大，也就鸡蛋大小，表面光滑，摸着像玉，可又带着一丝活物的温热。他没说话，只把石头往怀里一塞，塞进道袍内袋，动作干脆利落。
可就在石头入怀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僵。
“怎么了？”楚灵察觉不对。
他没有回应，抬手示意。
掌心那道裂纹又亮了一下，这次不是银光，而是纯白，像雪地反光。紧接着，一股更强的暖流从石头里涌出，顺着经脉往全身冲。
“靠！”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手撑着地面。
“逸之！”楚灵慌了。
“没事！”他咬牙，“是力量在融合……比我想象的猛。”
他额上全是汗，可眼神没乱。他知道这股力量没恶意，反而像是在帮他——洗经伐髓，淬炼筋骨。每一道经脉都被冲刷一遍，旧的杂质被挤出去，新的力量填进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道气比之前凝实了不止一倍。以前像溪流，现在像江河。桃木剑还在背上，可他现在光靠呼吸，就能让剑鞘微微震颤。
“你……变强了。”墨尘盯着他，声音低沉，“不是一点半点。”
帝逸之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关节噼啪作响，像是换了副新骨头。他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时，带出一道白雾，凝而不散。
“不止是强。”他咧了咧嘴，嘴角还有点血，“是‘通’了。以前有些术法使不出来，是因为经脉不够宽。现在……像是路修宽了，能跑马了。”
楚灵盯着他，忽然伸手碰了碰他手臂。
“你皮肤……在发光。”
帝逸之低头一看，果然，手臂上隐隐有光流转，像是血管里走的不是血，而是液态的月光。他没惊讶，只点了点头：“纯净之石的力量在改造我。可能……不止是这一块。”
“什么意思？”墨尘皱眉。
“它认了我们三个。”帝逸之看向他们，“刚才那股连接，我没断。你们感觉不到，但它在你们体内留了‘记号’。下次再遇到同类力量，会更容易融合。”
楚灵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碎裂的银环还在，可里面那丝微光，比刚才亮了。
墨尘则低头看了眼胸口，那股温热感没退，反而更稳了，像埋了颗火种。
“所以……我们都被它‘标记’了？”楚灵问。
“不是标记。”帝逸之摇头，“是‘认亲’。它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那现在呢？”墨尘问，“带着石头走？”
“当然。”帝逸之拍了拍怀里，“这东西不能留在这儿。外面那股邪气越来越重，再拖下去，普通人连觉都睡不安稳。”
他刚说完，石厅外传来脚步声。
三人回头，部落首领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长老，脸色都不太好看。
“你们……拿走了圣地之物。”首领盯着帝逸之，声音低沉，“那是我们祖辈守护的圣物，不是随便能带走的。”
帝逸之没躲，上前一步，直视对方：“我知道它对你们的意义。但我也知道，它现在不属于这片土地了。”
“你说什么？”
“它选择了我。”帝逸之抬手，掌心裂纹一闪，“不是我强，是我没退。它要的不是供奉，是要去战斗。留在这里，它只是块石头。跟我走，它能斩妖，能护人。”
首领沉默。
身后一个长老冷笑：“你们外人，懂什么？这石头镇着地脉，拿走它，部落会遭灾！”
“那你们告诉我。”帝逸之声音陡然拔高，“外面那些被邪气侵蚀的村子，那些半夜尖叫的老人，那些睡不着的孩子——他们不是人？”
没人说话。
帝逸之往前一步，声音压低：“我师父说过，道不在庙堂，不在香火，而在人间。你们守它千年，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护这一方平安？现在，它该去守更大的地方了。”
首领盯着他，良久，缓缓叹了口气。
“你……不怕背负这个责任？”
“怕。”帝逸之笑了，“可怕也得扛。”
首领终于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青铜片，递过来：“拿着。这是‘地脉令’，能在地气混乱时稳住心神。关键时刻，或许能救你一命。”
帝逸之接过，沉甸甸的，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
“谢了。”
“走吧。”首领摆手，“愿你们……不负此石。”
三人转身往外走，帝逸之走在最前，道袍下摆扫过石阶。楚灵跟在他旁边，忍不住问：“接下来去哪儿？”
“回城。”他握了握拳，掌心裂纹一闪，“有这块石头，我能感应到其他碎片的位置。下一个，不会太远。”
墨尘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石厅。
那块石头原本悬浮的地方，空空如也。
可他总觉得，那片虚空还在震，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深处，缓缓醒来。
帝逸之突然停下。
“怎么了？”楚灵问。
他没有回应，抬手示意。
那道裂纹，正一明一暗地闪着光，像是在回应什么。
远处天边，一道黑气正缓缓升起，像毒蛇爬过天空。
他眯起眼。
“它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