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尘的指尖刚触到灵田泥土的刹那,那股狂暴的洪流猛地一滞。
不是停,是撞。
仿佛一头撞进了一堵由春水织成的墙,温润却不容抗拒。他掌心的晶石嗡鸣一声,像是被什么更古老的东西呵斥了,能量乱流顿时矮了半截。紧接着,一股细密的暖意顺着指尖逆流而上,像是一条小鱼顺着经脉游向心脏,轻轻一撞,震散了三成淤塞。
“动……了?”他喉咙里挤出半声,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白璃的手还按在他后心,指尖的银光几乎要熄灭,听见这声动静,猛地睁眼。她没松手,反而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狐火瞬间暴涨,化作一道螺旋锁链缠上陆无尘手臂,硬生生把那股乱窜的灵力拧成一股,往灵田方向引。
酒道人那边也不含糊,剑印崩到只剩一道虚影,他干脆一脚踹飞脚边碎石,抬手就把剩下的半葫芦酒全泼了出去。酒液在空中炸开,化作一片金雾,裹着剑气往陆无尘天灵盖一罩,压得那股躁动的能量“嗷”一声缩了回去。
“小友,你这身子骨,”他喘了口气,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渍,“比我家去年酿坏的梅子酒还酸。”
五爪金龙趴在地上,龙角闪着微光,眼巴巴瞅着陆无尘:“主人……要不咱先把这玩意儿扔了?我烤红薯还差个炭火。”
“闭嘴。”陆无尘牙关打颤,却还是挤出一句,“再敢提烤字,今晚你就当炭。”
话音未落,他左手已深深插入灵田。泥土松软,带着一股奇异的甜香,像是晒透的麦田混着雨后青草。而就在他掌心陷入的瞬间,那株漆黑螺旋藤蔓忽然轻轻一颤,根部的暗金纹路如活过来般蔓延开来,顺着泥土爬向他的手腕。
暖流骤然增强。
不是压制,是包容。
那股力量不像白璃的狐火那般锋利,也不似酒道人的剑气那般霸道,它就像一场细雨,无声无息地渗入每一寸龟裂的经脉,把那些被晶石能量撕开的伤口一点点缝合。陆无尘的身体不再抽搐,反而微微松弛,像是被谁轻轻拍了拍背,说:“别怕,我在。”
他模糊的意识里,忽然浮现出一片星空。
不,不是星空,是阵图。
残缺的九宫格悬浮在识海中央,每一格都流转着银色光纹,像是被风吹散的棋局。而在阵眼位置,一枚小小的晶石静静旋转,与他掌心那块如出一辙。耳边,有孩童的低语,断断续续:
“……别碰……碑……”
他想摇头,可意识太轻,像浮在水面上的叶子。
“我不碰。”他喃喃,“我种地。”
话一出口,识海里的阵图忽然轻轻一震。
晶石停转了一瞬。
紧接着,那股狂暴的能量竟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起伏,如同潮汐。每一次吸气,阵图亮一分;每一次呼气,能量便驯服一寸。那株藤蔓的叶片微微张开,边缘浮现出极淡的纹路,像是用月光勾勒的符文,一闪即逝。
白璃察觉到他脉搏稳定下来,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半分。她收回手,指尖银光褪去,狐尾却依旧半透明,微微发颤。酒道人收了剑印,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个瘪了的酒袋,嘬了一口,呸地吐掉:“劣酒。”
五爪金龙却没放松,龙角的光越来越亮,忽然低吼一声:“主人!它在改!”
陆无尘猛地睁眼。
不是他自己睁的,是那股能量强行撑开的。
他看见自己的掌心——晶石已半嵌入皮肤,边缘与血肉交融,浮现出一道暗金纹路,如锁链缠绕手腕。而那纹路的走向,竟与灵田中藤蔓的根系一模一样。
“改什么?”他声音沙哑,却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
“它在改你的灵脉!”五爪金龙急得直刨地,“以前是直的,现在拐弯了!还带螺旋!跟那藤蔓一个德行!”
陆无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瞅了瞅灵田里那株正缓缓舒展的黑藤,忽然咧嘴一笑:“挺好,省得走直线,累。”
白璃扶额:“你还有心思笑?”
“不笑难道哭?”他晃了晃手,晶石纹路微微发烫,“再说了,它又没往我脑子里钻,顶多以后写字拐弯儿,影响不大。”
酒道人眯眼盯着那纹路,忽然道:“这纹……像‘鸿蒙’二字的偏旁。”
“鸿什么?”陆无尘掏了掏耳朵,“我只听懂了个‘蒙’,跟蒙头睡觉一个意思。”
白璃没接话,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腕,触到那纹路时,竟微微一颤。那不是灵力,也不是魔气,而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频率,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动,又像是种子破土时的轻响。
“它在连。”她低声道。
“嗯?”
“你的灵脉,和灵田。”她抬头,“那藤蔓的根,顺着能量反向爬进你体内了。它在……替你消化这股力量。”
陆无尘愣了愣,低头看向灵田。那株藤蔓果然长高了一截,叶片泛着油亮的黑光,根部与他手腕的纹路遥遥呼应,仿佛两头连着的琴弦。
“所以……”他慢悠悠道,“我现在是人形灵田?”
“差不多。”酒道人灌了口酒,“以后你躺平,它替你修炼。”
“这不挺好吗?”陆无尘一屁股坐下,靠在石壁上,顺手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系统爸爸,这次算不算超额完成‘被动躺平’任务?积分结一下。”
咸鱼玉佩贴在腰间,裂纹未愈,光芒微弱,像只累瘫的猫。
没反应。
“装死?”他弹了颗瓜子进嘴,“行,等你醒,我再申请个‘被宝物炸伤’的工伤补贴。”
白璃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皱眉:“你别不当回事。这晶石来历不明,能量又和你血脉共鸣,万一……”
“万一什么?”他歪头,“它真把我炸了,灵田里的菜还能长,你们接着吃。我这叫为集体资源献身。”
五爪金龙感动得快哭了:“主人……你太伟大了!”
“闭嘴,你一个烤红薯的懂什么伟大。”
酒道人摇摇头,忽然道:“小友,你刚才在识海里,看见什么了?”
陆无尘嗑瓜子的动作顿了顿。
他没说九宫阵图,也没提那句“勿触碑”。
他只道:“一片地。”
“地?”
“嗯。”他抬头,目光穿过岩壁裂缝,望向远方,“荒的,但能种东西。我寻思着,回头把这藤蔓移过去,搞个分部。”
白璃:“……你脑子里就只有种地?”
“不然呢?”他摊手,“天要塌了,地还在。地在,菜就在。菜在,我就还能嗑瓜子。”
正说着,他忽然抬手,揉了揉眼睛。
眼前有点花。
倒影在岩壁水洼里晃了晃,他瞥了一眼,瞳孔深处,似有银光一闪,勾勒出一角残阵,形如锁天。
他没多看,只嘟囔了句:“眼花了吧……肯定是瓜子壳进眼里了。”
说完,又扔了颗瓜子进嘴。
咔。
瓜子壳落地,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