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尘的瓜子壳落地裂成两半时,手腕上的纹路正一跳一跳地发烫,像有只小虫在皮下啃噬。
他没动,也没吭声,只是把剩下的瓜子拢进袖口,慢悠悠地挪了挪屁股。石壁冰凉,贴着后背倒是舒服,可那股热流却不讲道理地顺着筋络往上爬,直冲肩井。他眨了眨眼,心想:这玩意儿要是再往上走,我是不是就得一边流鼻血一边背《种田三百诀》?
灵田在他意识里轻轻晃了晃,像被风吹皱的池水。那株黑藤依旧盘在中央,叶片油亮,根须却微微颤动,仿佛在等什么。
“你等我?”陆无尘心里嘀咕,“我还等你呢。”
他试着把呼吸放慢,不再像刚才那样憋着劲儿对抗那股能量,反而学着藤蔓的节奏——一圈绕一圈,螺旋着往下沉。说来也怪,那股躁动的热流竟真缓了下来,像被驯服的溪水,乖乖顺着腕上的纹路往掌心汇。
他低头看了眼晶石,已经半融进皮肤,像个嵌在肉里的纽扣。他抬手,轻轻按在身前的地面上。
“喂,”他声音轻得像在哄小孩,“你不都钻我身上来了吗?算不算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帮我浇浇那株紫心兰,它快蔫了,再不救就只能当柴烧了。”
话音落,灵田土壤微震。
黑藤缓缓舒展,根系如活蛇般游走,缠上那株叶片发黄的紫心兰。下一瞬,陆无尘掌心一空,那股积蓄的能量竟真顺着藤蔓流了进去,细若游丝,却绵绵不绝。
他松了口气,靠回石壁:“行,有觉悟。”
灵田深处,时间悄然加速。
寻常催熟需三日的灵药,在这股奇异能量的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展叶。紫心兰先是抖了抖,接着茎干挺直,叶片边缘泛起一层极淡的银光,像是月光镀了层薄釉。花苞在第七息时炸开,三朵碗口大的紫花迎风绽放,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都浮着细密符纹,药香如潮水般漫开,连岩壁上的青苔都绿了几分。
“九品!”童谣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鼻子抽动得像只嗅到蜜的蜂鸟,“不,不对……这香里有‘凝神’‘固魂’‘通脉’三重韵,是九品上等!”
她猛地抬头,眼睛发亮:“你刚才做了什么?!”
陆无尘摆手:“别吵,我在跟地沟通。”
“你那是手!不是嘴!”
“心诚则灵。”他闭眼,“我心比嘴诚。”
一旁的龙血草也不甘示弱,在能量余波扫过时猛然一震,九颗赤晶果接连成型,挂在枝头像一串红灯笼。果皮晶莹剔透,内里灵液流转,随便一颗都能让元婴修士抢破头。
五爪金龙扒在灵田边缘,龙角闪着微光:“主人,这回能换顿正经饭不?别又是烤红薯。”
“红薯怎么了?”陆无尘睁开眼,“你烤的还挺好,就是火候总带焦味。”
“那是龙息的艺术!”
“艺术得能吃才算艺术。”
白璃走过来,指尖轻点一朵紫心兰,银光微闪。她忽然顿住:“这纹路……怎么跟那晚的残阵有点像?”
“哪晚?”陆无尘掏耳朵,“我那晚在腌萝卜。”
“别装傻。”她瞪他一眼,却没再追问,只低声道,“你手腕上的纹,跟这叶子边缘的银线,走向一模一样。”
陆无尘低头瞅了眼,又看看藤蔓根部,啧了一声:“还真是。难不成它想认祖归宗?”
他话音刚落,灵田上空忽然凝出一缕极淡的紫气,如烟似雾,缓缓盘旋。那气息温润如春雨,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律,像是从天地初开时飘来的呼吸。
紫气绕了三圈,忽地一卷,钻进陆无尘鼻孔。
他猛地打了个喷嚏,眼泪都快出来了:“谁!谁在背后念我!再念我让你种一年萝卜!”
“没人念你。”白璃忍笑,“是你自己招的。”
“我招什么了?我连瓜子都没嗑!”
“你招财。”童谣认真道,“这紫气是‘鸿蒙紫气’的碎片,传说能洗髓伐骨,提升灵根品质……你居然把它打喷嚏打散了。”
“散了就散了。”他摆手,“省得长高,我这身青衫刚合身。”
正说着,腰间的咸鱼玉佩忽然一烫,像是被热水泼过。陆无尘眉头一跳,抬手摸去,玉佩表面竟泛起微光,裂纹处隐隐有金丝游走,仿佛在自我修复。
“系统爸爸?”他轻唤,“你醒了?那工伤补贴结一下?”
玉佩没反应,但那股热感却与手腕纹路同频震动起来,像是某种共鸣。
灵田空间随之轻颤,土壤微微起伏,仿佛地底有心跳。
陆无尘眼神一凝,没再说话。他缓缓闭眼,意识沉入灵田,发现那股能量并未停止,反而在土壤深处形成了一道微弱的牵引——像是有什么,在远处轻轻拉扯。
他猛地睁眼,抬手一挥,黑藤迅速回缩,根系缠绕成网,将三株九品灵药团团护住。紧接着,他指尖划地,一道土墙拔地而起,将灵田完全封住,只留一丝缝隙透气。
“怎么了?”白璃察觉异样,立刻戒备。
“土潮了。”陆无尘拍拍手,站起身,“得晾晾,不然长蘑菇。”
“刚才那股波动……”童谣皱眉,“不是你控制的?”
“我控制它?”他冷笑,“我要能控制,早让它给我生金子了。”
五爪金龙缩了缩脖子:“主人,我龙角有点发麻……是不是要下雨了?”
“龙也会骗自己。”白璃盯着陆无尘,“你手腕的纹路,还在动。”
陆无尘低头一看,果然。那暗金纹路如活物般缓缓游走,竟与灵田封土的瞬间节奏一致。他没说话,只默默将酒葫芦摘下,往土墙上洒了半口灵酒。
酒雾入土,瞬间化作一层金膜,将气息彻底封锁。
岩壁角落,一洼积水静静躺着。
倒影中,封土完成的刹那,地底深处一道裂痕悄然亮起,幽光如瞳,缓缓睁开一线。
陆无尘转身,拍了拍衣角的泥:“行了,今天的菜齐了,晚上炖汤。”
白璃还想问,却被他抬手拦住。
“别问。”他咧嘴一笑,眼里却没笑意,“问就是种地。”
他弯腰捡起那半片瓜子壳,随手一弹。
壳飞出去,划了道弧线,正落在水洼边缘。
一滴水珠从岩顶落下,砸在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