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石在掌心轻轻一颤,像是被风吹动的树叶,又像是一颗刚孵出的鸟蛋微微搏动。白璃没有立刻睁开眼,只是将它贴在心口,感受那股从内而外的温润。不是灼热,也不是刺痛,而是一种近乎熟悉的安抚——就像某个总在灵田边躺着、嘴里叼着草根说“关我屁事”的家伙,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你背后,拍拍肩就走。
她终于睁眼。
三岔路口静静横在眼前,三条小径如手指般伸向雾中,地面斑驳的古符像是睡着的蛇,纹丝不动。她记得这里,是踏入智慧之路的起点,也是所有选择的源头。如今她回来了,不是退却,而是完成。
体内气息如溪流汇海,桥梁符文沉在心脉深处,与混沌灵珠缓缓共鸣。每一次脉动,都像有微光在经络中穿行,无声无息地梳理着那些曾让她神魂欲裂的冲击。她试着动了动指尖,一缕银丝般的能量顺着指节滑出,落在脚边一块碎石上。石头没炸,也没发光,只是轻轻颤了颤,像听见了什么熟人打招呼。
她笑了下。
这感觉,挺像他第一次用变异黄瓜逼供丹盟卧底时——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谁碰谁倒霉。
袖中晶石又震了震,这次像是提醒什么。她低头,指尖轻轻抚过那枚葫芦形状的晶体,里头的银紫液体安静地荡着,仿佛刚才那场崩塌、幻象、未来焦土与破碎玉佩,都不过是它做的一场小梦。
“别晃了。”她低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话音刚落,识海深处忽然泛起一阵涟漪。
不是幻境入侵,也不是智慧之光的压迫,而是一种……回响。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敲了口钟,声音早已散去,但余波才刚刚抵达她的骨髓。
她闭上眼。
记忆翻涌,却不再是碎片拼凑的迷宫。这一次,她主动沉入血脉源头,以智慧之力为引,逆溯那条被封印多年的河。
血滴落于晶石。
不是献祭,也不是爆发,而是一次轻巧的叩门。
“若未来可改,过去亦可寻。”
山谷浮现。
银月当空,林间薄雾如纱,一株通体晶莹的灵树静静伫立,根系深入地底,枝叶却仿佛连接着某种看不见的天幕。树下,一名银发狐耳的女子跪坐着,双手结印,一粒流转着混沌光泽的珠子正缓缓没入婴儿体内。
那孩子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澄澈的眼,像是早已明白一切。
女子抬起头,转身的一瞬,月光照亮了她的脸。
年轻,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惫与决然。眉眼如画,与白璃有七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她从未有过的温柔与悲悯。
是母亲。
不是记忆里模糊的轮廓,也不是族中画像上冰冷的尊像,而是活生生的、呼吸着的、亲手将命运缝进她血脉里的女人。
白璃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看见母亲抬头望天,眼神穿透了九霄界那层厚重的天膜,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而就在那一瞬,山谷上空裂开一道极细的缝隙——不足发丝宽,却深不见底。
一缕光从中溢出。
那光……带着点搞怪的边框纹路,像是谁随手画了个弹窗,又迅速关掉。
她心头一跳。
但画面戛然而止。
记忆如潮水退去,山谷消散,母亲的身影化作一缕银雾,融入她的识海。没有遗言,没有嘱托,只有一段无声的旋律,像是摇篮曲,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吟唱。
她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精血的微凉。
原来如此。
她不是第一个“桥”。
母亲是,却没能走完这条路。她封印混沌灵珠,割断天外天的牵引,只为给她一个平凡的可能。可命运终究绕不开血脉的频率,智慧之路选中了她,不是偶然,而是延续。
她低头看着晶石,轻声问:“所以,你现在是在替她完成没走完的路?”
晶石没回应,但那滴银紫液体轻轻晃了一下,像在点头。
她忽然想起什么。
从袖中取出那首荒腔走板的小调,低声哼了起来:
“懒人种瓜,瓜会自己开花,懒人修仙,仙门自己来敲咱家……”
音调歪歪扭扭,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可就在这笑声里,一股暖流从心口扩散开来。桥梁符文微微发烫,混沌灵珠也随之共鸣,像是被这荒唐的调子唤醒了某种沉睡的默契。
她终于明白。
智慧不是看透一切后选择逃避,而是在看清命运的轨迹后,依然能笑着说“关我屁事”,然后转身去护住那个懒得修炼的混蛋。
这才是“舍即得”的真意。
她抬起头,望向三岔路口中央。
地面的古符突然亮起,银光如丝,交织成一座虚幻的桥梁投影,桥身轻盈,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它不指向任何一条已有的小径,而是斜斜地穿破雾气,直指天外天入口的方向。
三息。
桥影消散。
她站在原地,掌心的晶石安静如初。
远处,一片落叶缓缓飘下,落在她脚边。叶脉间,一道极细的银线一闪而逝,像是刚刚走过什么看不见的足迹。
她抬起手,将晶石贴在唇边,像藏起一个秘密,又像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妈,”她轻声说,“这次我不问为什么了。”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
“我就问问,他要是再偷懒,能不能让我踹得狠点?”
话音未落,晶石猛地一震。
一道极细的光丝从她指尖射出,钉入地面。古符残纹再次微亮,桥影重现,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瞬。
紧接着,远处雾中,一声极轻的“叮”响,像是某个搞怪界面弹出了新任务。
她没回头。
只是将晶石收回袖中,指尖残留的银光缓缓褪去。
三岔路口恢复寂静。
她站在中央,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像一座刚刚落成的桥。